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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海汉给出的借口十分敷衍,但这对岳仕宗来说,却也不尽然是坏消息。因为这至少确认了一件事,海汉官方并没有承认这次行动的性质是对大明公开宣战。既然不是全面开战,那么就仍有控制住事态恶化的希望。
岳仕宗也不知道是自己的四处活动起了作用,还是海汉真就没打算大打出手,没过几天从后方传来的消息,过江的海汉军竟然真的停止了行动,没有再对大明发动进一步的攻势。
但坏消息是,除了江浦六合两县之外,位于长江上游的和州也丢了。打着清剿盗匪旗号进入和州的海汉军,最终还是没有放过这块地盘。
根据以往的经验,这种被海汉实际占领的区域,基本上就再不会有回归大明的可能了。但出于外交官的职责,岳仕宗还是要对海汉执委会做出强硬表态,要求海汉将这次所占领的两县一州归还给大明。
但执委会的回应却远超岳仕宗的预料,接待他的宁崎明确表示,这两县一州的归属问题没有讨论价值,因为接下来海汉将会申索长江上游沿岸各州府的控制权。
这个申索的意思,就是先通知大明一声,如果大明不愿移交这些地区的控制权,那么接下来当然就是使用军事手段了。
最让岳仕宗感到气愤的,并不是海汉对长江上游沿岸地区的觊觎,而是对方竟然就这么明目张胆地说出来,完全不掩饰自己的野心,也丝毫不在意大明得到通知后是否会提前进行备战。
但两国国力孰强孰弱,岳仕宗还是拎得清的,只能按捺住心头怒火,耐着性子重申自己的观点:“两国间若是再起战火,难免生灵涂炭,百姓受难,何不继续保持和平,通过谈判来解决矛盾分歧?”
宁崎道:“岳大人何必装糊涂,朝代更替,王朝兴衰,这都是历史规律,我海汉迟早会替代大明统治天下。我现在愿意坐在这里跟你谈,不是因为我心善,而是我国不想在接替大明的过程中耗费太多资源,以免影响我国在世界范围内的扩张!”
宁崎在海汉执委会中算是走稳妥路线的保守派,时常会跟行事激进的军方唱反调。但在与外国官员打交道的时候,这种相对的保守无疑会被对方视作十足的鹰派。
眼见岳仕宗气得嘴唇颤抖说不出话来,宁崎继续不紧不慢地说道:“我海汉要实现的目标,是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大明的颓势已无法逆转,迟早会和沿海地区一样,成为海汉的一部分。”
“贵国最明智的做法,不是拼命抵抗,而是主动加快这个过程,由执委会来保证皇族在过渡期间的利益,这样朱家到了新朝也还是名门望族,起码可以保几代人的富贵。今后过着安稳太平的日子,难道不是胜过了在北京城里担惊受怕一辈子?”
其实宁崎的建议并不是什么新理论,两国历次大规模交战后进行停战谈判时,海汉都会提出类似的建议,要求大明主动放弃治权。
当然这种要求肯定不会得到崇祯帝的认可,但即便拒绝得再怎么坚决,也无法完全洗清这种理论的影响力。
近几年已经开始有朱氏族人找到海汉合作,比如前两年自行到海汉考科举的德王后裔,朱子安、朱子武两兄弟,如今都已入仕做官。朱子安目前所任职的衙门,就正是负责与大明对接各种事务,也算是专业对口了。
这些主动融入海汉的朱氏族人,统战价值自是不必多说,海汉也会有意扶持他们,作为吸引更多大明皇亲国戚主动投靠的榜样。
岳仕宗在杭州待了这么久,当然也跟朱子安打过交道,所以对于宁崎的这番言论,他一时间竟找不到合适的角度来进行反驳。
宁崎继续说道:“如果贵国每次丢了一州一县,岳大人就要来找我们交涉好几天,那今后你一个人可能会忙不过来!我的建议是,岳大人不妨把这份热忱放在说服京城那边,而不是在我们这头浪费时间。”
话说到这个份上,岳仕宗也没法再继续谈下去了,只能起身拂袖而去。但他并不甘心就此摆烂,宁崎所表现出的强硬,让他觉得海汉或许会在近期有什么大动作,这可是必须要设法查探的重要情报。
岳仕宗不敢耽搁,立刻去拜访朱子安,看看能否从他那里探得一点口风。
然而朱子安对岳仕宗所说的情况也是一脸懵,他并未得到要对大明启动新一轮战事的相关通知,甚至就连日前发生在南京的小规模战事,他得到消息的时间也并不比杭州的普通民众提前多少。
岳仕宗看朱子安的模样不似伪作,不禁十分失望,只能询问对方是否可有什么缓解两国紧张局势的办法。
朱子安对于两国关系的看法,倒是与宁崎很一致。
“岳大人,大明海汉两国不可能以势均力敌的局面长期共存下去,天下之主只能有一个,大明如想保住国体,就只能效仿朝鲜、安南等国的做法,变成寻求海汉庇护的小国。”
“而如今大明仍然能对海汉形成威胁,所以海汉势必会通过军事手段不断削减大明的体量。等人口、疆域、军力,都减小到无法再给海汉制造麻烦的时候,和平就自然来了。”
“不过到那个时候,海汉也未必需要大明继续存在下去了,我认为不如在能够体面退场的时候把握机会。真要拼个鱼死网破,对任何人都没有好处。”
站在岳仕宗的立场上,自然不可能赞同朱子安的论调,但反驳对方也毫无意义,并不能改变大明如今全面被动的现状。
岳仕宗还是把话题回到了两国可能爆发的新一轮冲突上,询问朱子安还有没有其他消息渠道。
朱子安心知岳仕宗是不死心,只能劝他多看看近期出版的报纸。如果国家有什么大的动作,必定会有一些征兆,而具有官方背景的几种报刊,就是最有可能提前看到这类信息的渠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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