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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31（第1页）

以前是做纺布生意的？

是。

那你看看在这里你会什么？

刻碑？老师傅的手艺我想学学。

那你过去吧，这老家伙是个老顽固。

此话怎讲？

自己快干不动了，每次劝他收个徒弟，把手艺传给徒弟，自己退休算了，结果收了几个徒弟全都扫地出门了。

那我去试试吧。

从前院走过去，两边是正在忙着堆石料的长工，他们把石料堆得足有两人高，口中不断喊着为自己鼓劲的喊声，搬运石料的工人拉住麻绳的一端，麻绳的另一端绑在木架子上，另一边则是将地上已经打磨好的石料绑住，工人使劲一拉麻绳，地上的石料便升起有二人那么高，站在石料堆上的工人接过石料，把麻绳解开，将它们摆放整齐。

从一旁路过的黄楚光看到正在拉绳子的工人，他也想试试，便上前去将绳子夺过来，但当那根绳子到他手里的时候，突然一股向上的力量将他拉到空中，一旁的工人赶紧拉住他的腿，此时的他感到腰间一阵疼痛，左边肋骨下面又狠狠的抽痛了一下，这一下让他不由得松开了手中的麻绳，几近瘫软地倒在地上。

躺在地上的黄楚光深吸一口气，肋部的剧烈疼痛又一次传来，他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左肋下面”啪“的一声，像是一根筋突然摆正了位置，这时疼痛感才渐渐消失。

缓了口气之后，黄楚光来到那位刻碑的师傅面前，他蹲下身，仔细打量着师傅已经刻好的石碑，几块大的上面刻着一些自己看不懂的文字，多半是寺庙道观这些地方用的，还有几块小的一眼看上去就是那死人用的墓碑。他的身体不禁抽搐了一下，想起了春华前面的那块木牌，若是自己有了这手艺，回去一定要给春华刻一块好看的石碑换上。

刻石碑用的凿子横七竖八躺在地上，师傅似乎是个不拘小节的人，黄楚光暗自窃喜，或许这个人还挺好相处哦。他心里想着，慢慢朝师傅那边走去。

师傅姓邹，世代都是这村子里的人，怎么说也是祖上阔过，谈吐间透露着大户人家的言语。黄楚光刚上前一步，就被邹师傅叫住：”你可要小心一点，被这飞出去的石子打中可了不得。“黄楚光怔了一下，笑了笑说道：”多谢师傅赏饭吃。“说罢便拾起地上的凿子，有样学样，按照邹师傅的样子一下一下地凿散落在地上的边角料。邹师傅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便继续低下头干活，不再搭理身边的这个年轻人。

忙活了一上午，眼看就要到吃饭的时间，邹师傅放下凿子站起身就向厨房走去，黄楚光刚要起身想跟过去，邹师傅就开口道：”你把这里收拾一下吧，顺便从这些家伙里面挑一把称手的。“说完继续往前走，而黄楚光则停在原地，他摸了摸自己咕咕响的肚子，无奈地转身回到那堆石料前，从地上挑选着趁手的凿子。

一个耿直的不爱绕弯的人有的时候就是不懂一些人情世故，黄楚光把挑好的凿子拿在手里，从左手换到右手，来回掂量着，时不时还往地上的废弃石料上敲两下，似乎是在挑选石材，不懂装懂地折腾了一阵子后，似乎已经忘掉饥饿的他又感到肚子里”咕咕“叫了几声，他咽了几口口水，似乎已经认定做邹师傅的徒弟了。

院子两边的台阶上蹲着吃饭的工人，他们用一只手的四个指缝夹着四个馒头，馒头冒出的热气直往脸上扑，两一只手端着一碗稀粥，稍稍抿上一口，就把嘴唇烫出鲜红的血色，硕大的馒头根本堵不住他们的嘴，他们一边咬着馒头，嘴里还骂着街，老家伙们骂年轻人毛没长齐，年轻的骂老的不中用，三言两语之后，年轻人总是败下阵来，端着碗走到一边的角落，只剩下心里暗暗地骂声。

空闲的时间寥寥无几，人们啃完手中的馒头，就放下碗回来继续干活。正当午的空气比清晨来得暖一些，黄楚光冲进厨房抓起几个馒头就往外跑，正好在门口撞见邹师傅：”邹师傅，我有事要回去，称手的家伙已经挑好了。“邹师傅看着眼前的这个年轻人风风火火，竟有几分自己年轻时的模样，他点点头，算是答应了，可不答应又能怎样？照自己年轻时的样子，现在也早就跑走了，也许他真的是有急事呢。

顶着正午的太阳，黄楚光跑出了一身汗，今天刚换的干净衣裳也弄得一身汗味。他推开客房的门，看到翠云坐在床边，手中拿着一根木条，她将那根木条来回穿插，编成了一个木筐子底。黄楚光坐到她身边，将手中的馒头放在她手里，只见翠玉的眼睛一亮，抓起馒头就啃咬起来，然而刚咬了两口就停住了，一边的黄楚光心领神会，拿起桌子上的碗，往里面倒了满满一碗水端到她面前。翠云接过碗一饮而尽。

喝完水之后，也就彻底没了胃口，翠云撂下手里的馒头，又拿起编了一半的木筐子在手里把弄着。难道她的记忆恢复了？这是好的迹象吗？不会是回光返照吧？距离自己离开梁村，也快两个月的时间了，若是要继续治下去，不知道还要多长时间才能回去，若是就这样回去，这肚里的孩子……

唉——

一声长叹，他多想用这一声长叹让翠云的病能消散，他开始回想从前，当初若是不离开布坊多好，为什么非要成家，又要立业，一辈子跟着掌柜的干不也挺好。

从干痒的嗓子灌下一大碗水之后，来不及喘口气，黄楚光就急忙跑出门，当他再次来到邹师傅面前时，中午的太阳已经不那么耀眼了，只剩下午后温暖的空气叫人昏昏欲睡，工人们打着哈气干着活，他蹲下身，捡起地上的凿子，准备听邹师傅下一步差遣，然而他等了有几分钟的时间，邹师傅一直没说话，不明所以的他又到一边捡起地上的石料自己刻着字。

难道真像掌柜说的那样？这个邹师傅也要把自己赶出师门？

树上的蝉声一阵接着一阵，那放肆的鸣叫声从耳道一直钻入脑袋里，血液跟着心跳一股一股往脑袋上涌，他不禁闭上眼睛来缓解这种难受的感觉，但无论怎么深呼吸都无济于事，他一手拿着凿子，一手拿着锤子，无力地瘫坐在一边，若不是一头青丝尚在，他看上去真像一个老头。

”你怎么想来学这个？“

身后传来邹师傅的声音。

”养家糊口。“

黄楚光有气无力，左边肋部下面又狠狠地抽动一下。

”你看到了，我们有一大半的时间都是给死人干活，没人愿意干这个的。“

”我虽年纪不大，但也经历过生死，对这些自然也不避讳。“

”好啊，碑文认得吧，你把这些念来听听。“说完邹师傅指着自己刚刚刻完的石碑，他看黄楚光像是个文化人，所以想考考他。

但愿世间人长健，何妨架上药生尘。

黄楚光一字一字读着，读到最后，他略带轻蔑地看着这句话，如果医者都能仁心，那自己也不会被骗。

”行啊，明天出个活，“邹师傅说道，”下葬的活，你跟我去看看。“说罢便低下头继续干活，此时的黄楚光不知该高兴还是难过，他抬头看着西落的太阳，深深叹了口气，虽然自己左边的肋部时不时还会传来疼痛，然而经过这几天的时间，他似乎已经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