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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不是干事儿的时候（第2页）

人数最多的时候是天启二年，关内外官兵总计一十三万三千五百八十五员名。

人数最少的时候是崇祯十七年，也就是李自成即将进占北京前一个多月时，吴三桂的父亲吴襄跟崇祯皇帝摊牌说，关宁军按册在录应有八万人，但是实际只有三万人，而这三万人里面，只有三千人是可以上战场打仗的。

所以田秀英对关宁军的真实数据是很有一番心理准备的，她知道不管纸面上的数字是多少，这个数据单纯就是用来请领军饷而已，并不代表山海关内外真有这么多人能上阵杀敌。

不想同在武将体系里的田弘遇竟连纸面上的准确数据都报不出来，闻言便对她笑道，“什么真的假的，这自古以来，军队里的人数就从没有一项是实实在在的。”

“据说古时开战，这战报统计一向是以一当十的，小股一万要公报曰大师十万，十万之众自然要报数雄师百万。”

“至于前方报捷，那更是言过其实，杀敌一千则报捷一万，杀敌一万则报捷十万，所以当年国渊平定田银、苏伯之乱，上报敌军首级数量的时候，实有多少就报多少，便引得曹操啧啧称奇。”

“你读过《三国演义》，便知道那曹操乃一代枭雄，其杀人屠城，无恶不作，可谓是从不心慈手，但是就连曹操这样的枭雄，在明知底下人联合起来欺他骗他，在捷报中谎报首级人数时，他也照样毫无办法。”

“因为即使是曹操，他也绝不可能把所有人都杀光了，要是都杀光了，他不就成了光杆司令了吗？那这同样的事情换作皇上，也是一个道理。”

“众所周知，辽西边将皆有豢养家丁的积习，呈报兵员的时候故意加倍多报，用几个人的军饷私养一个自己名下的家丁，这是隆庆朝以来的老传统了。”

“如此积弊，又岂是从内廷中派几个宦官，就能在一朝一夕间尽数革除的呢？因此这关宁军虚兵冒饷一事，只是皇上加派内臣为监军的托词而已。”

“说白了，皇上是早就想派人去辽东看着了，只是之前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借口，毕竟这‘镇守中官’一职，早在嘉靖八年之后，就被世宗皇帝给下诏革除了。”

“世宗皇帝当年是由外藩继统，既怕廷臣结党，亦防内监蒙蔽，为了裁革各地的镇守中官，甚至不得不兴起‘大礼议’，重用以张璁为首的那一班文臣。”

“从前广宁之战那会儿，东林党还没倒，朝中由文官说了算，要是皇上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把世宗皇帝这么多年的努力都给否了，东林党必定会用王振、刘瑾故事来劝谏皇上。”

“后来王化贞与熊廷弼下狱后，辽东成了孙承宗主事，孙承宗一直深受皇上爱戴，皇上自然不舍得派监军过去。”

“可眼下孙承宗一走，东林党又已经奄奄一息了，皇上终于没了顾忌，那派遣起人来自是毫不手软了，这宦官去了辽东，往后袁崇焕做起事来诸多掣肘，可就更难了！”

田秀英想了一会儿，又觉得有哪里不对，“可我听说，这袁崇焕脾气不小，素来不是个好相处的，这爹爹在京中都能看明白的事儿，他难道看不明白吗？”

“倘或他干脆撕破了脸闹起来，不跟皇上玩这套党争平衡了，直接撂挑子不干了，皇上又该怎么办呢？“

袁崇焕的暴脾气，田秀英已经耳闻目睹了两世了。

第一世时她还觉得是袁崇焕这个人情绪不稳定，一点儿也沉不住气，实在是难当大任。

但是到了第二世她自己在娱乐圈中工作赚钱时，她才感同身受地共情了袁崇焕。

就明末这个局势，真正花心思干实事的人那情绪就是稳定不了的，没得高血压心脏病就已经是万幸了。

明末这些文官出身的督师巡抚，那出仕之前个个都是风花雪月，诗词歌赋的，而一旦出来领兵打仗，那就什么闲情逸致都没了，全都成了怼天怼地的喷子。

田弘遇笑了笑，道，“昔年庚戌之变时，俺答率军从古北口越过长城，直逼北京城下，世宗皇帝下诏让各地勤王保驾，严嵩却教兵部尚书丁汝夔传令诸将不许轻易出战，使得俺答肆掠京城，八日之间烧杀抢掠，无恶不为。”

“待敌退之后，世宗皇帝以御寇无策、守备不严将丁汝夔枭首示众，据说当年丁汝夔临刑时，在刑场高呼‘严嵩误我’，真可谓是骇人听闻呐。”

“严嵩之于世宗皇帝，可与九千岁之于皇上的情分是不相上下了罢？那高第私下里阻拦袁崇焕守城，跟当年严嵩不让丁汝夔传令出战，性质上几乎是一样的。”

“差别就在于，袁崇焕与高第是政敌，而丁汝夔却一向畏惧严嵩权势，你想想，袁崇焕为何敢这样有气性得梗着脖子不听话呢？因为他知道，不管他赞不赞同高第，一旦宁远城丢了，阉党都有办法治他的罪，他还不如铤而走险一回。”

“倘或袁崇焕赞同撤兵宁远，是不是贪生怕死先不说，最关键的是，他要是真的听了高第的话后撤了，他在政治上就背叛了孙承宗，辜负了皇上的倚重之心。”

“有了这一遭儿，皇上往后也不会再重用他，而东林党呢，更是会因此将视他为异己，这临阵脱逃、丢失疆土，定是要遭清流唾骂的，相当于高第轻轻巧巧一个提议，就废了东林党的一员大将。”

“但倘或袁崇焕拒绝撤兵宁远，那守卫宁远的担子就落到了他的肩上，袁崇焕看起来气势汹汹的，在奏疏中大骂高第是‘逃将懦将’，还怒气冲冲地说什么‘天下人可欺，此心终是欺不得’。”

“但他这一发狠话，相当于就把请战书递到皇上跟前了，高第就不怕他撂挑子了，如果袁崇焕真的战死在了前线，最后也成了他不自量力，怪不到阉党头上。”

“故而袁崇焕是明知入套，但是咬着牙硬扛了下来，把他跟高第吵架的事摆到明面上来，他这样一操作，辽东前线官员的矛盾就公开化了，皇上就不得不出面处理了。”

“倘或皇上继续在他跟高第之间两边和稀泥，那袁崇焕倒是真要寒了心了，而皇上这回却升了他的官，再让高第返乡养老，还亲自出面驳斥了关宁军虚兵冒饷的传言，这就是赞许他的英勇，这叫投桃报李，袁崇焕又怎会不感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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