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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开税的问题（第2页）

他于天启初年任两淮巡盐御史，期间因被东林党人高攀龙弹劾“受银放盗”，遭朝廷革职，而一意投奔魏忠贤，叩头涕泣，乞为养子。

在魏忠贤为他鸣冤叫屈官复原职后，崔呈秀从此成为“阉党”中坚，是魏忠贤在朝中的铁杆心腹。

魏忠贤将重修三大殿这种美差托付于他，又想方设法地让皇帝提拔他作工部侍郎，就是为了便于崔呈秀邀功请赏，在三大殿修成后给他加官晋爵。

因此崔呈秀的奏疏，几乎可以就看作是魏忠贤的表态。

但是魏忠贤今日就是不准备认这笔账，“丁阁老不会听信了外头的那些传言，当真以为奴婢要求皇上给奴婢‘加九锡’吧？”

朱由校直起身来，一面慢吞吞地伸了个懒腰，一面心想，忠贤胡搅蛮缠转移话题的本事真是越来越高妙了。

魏忠贤在外头接着道，“本来这一点小事，实在是不用皇上挂心，奴婢受点委屈，倒也没什么，但今儿丁阁老这么一提，奴婢真是忍不住了！”

“奴婢虽然没读过什么书，可也知道，这‘九锡’，是古时天子赐予人臣的最高礼遇，自古凡是加了九锡的人，要么已经成功篡位，要么正在谋划篡位。”

“譬如这《三国演义》里面，曹操受汉朝九锡，其子曹丕便篡汉建魏，司马昭受曹魏九锡，其子司马炎便逼迫魏元帝禅让，建立了晋朝，奴婢思来想去，怎么都没办法把自个儿跟曹操、司马昭这样的乱臣贼子挂上钩。”

“真有什么值得说嘴的呢，顶多就是曹操的养祖父曹腾，后来被追封成‘魏高帝’了，曹腾是个好宦官，种暠曾经误劾他与蜀郡太守私相授受，曹腾不但不计较，反而时时称赞种暠是个能吏，后来种暠位列三公，亦时常感念曹腾的恩德。”

“奴婢自问是比不上曹腾，做不到像曹腾这样左右逢源，有口皆碑，所以奴婢总还是得为自己辩解几句，这事儿它说来说去，就是两年前，奴婢在皇上那儿求了一个恩典，拨了七万两银子，给奴婢的家乡肃宁县修缮城池。”

“这件事当时就有许多东林党反对，杨涟弹劾奴婢的二十四大罪里，就说奴婢改建肃宁，是效仿董卓作那郿坞深计，奴婢当时也没往深里追究，毕竟奴婢的本意，就是想为自己的家乡做点实事，只要事儿办成了，奴婢受几句污蔑那也不要紧。”

“到了去年三月份的时候，肃宁县修好了，然后崔呈秀呢，就上疏题请皇上嘉奖奴婢，荫赏奴婢弟侄魏良卿一个都督佥事的官职，并在肃宁县给奴婢修一座牌坊兼赐敕旌表。”

“崔呈秀的这封奏疏，皇上是亲自御览过的，并不是奴婢自作主张，丁阁老尽可以把留档调来查看，奴婢一直在皇上身边服侍，久不在家乡，修缮肃宁的工程，都是魏良卿那孩子盯着的，能得皇上恩旨荫他一个‘都督佥事’，那是皇上体恤奴婢的思乡之情。”

“要从品级上来论呢，‘都督佥事’是正二品不假，但是要说到实权，这‘都督佥事’压根什么都管不了，它虽然隶属于五军都督府，名义上是可以统领天下兵马。”

“但这五军都督府早在景泰朝就被架空了，现在从总督军务到调兵遣将，从军队操练到任帅选才，那都是兵部在料理，各地的巡抚、总兵与五军都督府早就不存在任何上下级关系了，这点诸位阁老应该知道吧？”

“任谁都看得出，这不过是皇上赐给魏良卿那孩子的一个虚职，跟曹嵩那种因为当了曹腾的养子，便位及三公九卿的情况完全是两码事，东林党总拿东汉的党锢之祸来劝谏皇上，因此横竖就是瞧着魏良卿不顺眼，这其实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奴婢自家的孩子，奴婢自己心里有数，这魏良卿要不是奴婢的亲侄，顶多就是田头一乡野村夫，锄地割草他且在行，谋朝篡位他是真没这本事，说去不好听的，魏良卿这孩子要有真才实学，早就考取功名了，何必豁出奴婢这张老脸去为他求得这么一个虚衔？”

“上个月皇上又封魏良卿作了肃宁伯，那也不是因为东厂抓住了武长春那个奸细吗？我朝因前代之制，非有社稷军功者，不予列爵，而武长春于奴酋猖獗之时潜伏京师，实乃不逞之徒，危在社稷，皇上因此加封魏良卿，也不算是违背了祖宗的规矩吧？”

“接着趁着这个势头，崔呈秀又把奴婢改建肃宁的事重新拿出来说了一遍，并题请皇上将此事宣付史馆，载入史册，既然要载入史册，那自然便需要首辅给奴婢撰敕奖谕。”

魏忠贤说着说着，就转向了顾秉谦，顾秉谦还是像方才那样拱了拱手，道，“是，是，臣给厂臣撰敕奖谕的时候，说厂臣是‘勤慎奉公，清廉励操’、‘彰朝廷节爱之仁’、‘救黎庶饥寒之苦’，用的词句是过火了点儿……”

魏忠贤得到了顾秉谦的支持，立刻接着道，“不错，首辅是压根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就是瞧着奴婢好不容易给家乡做了桩实事，私心里想图个好彩头，于是便大笔一挥，成全了奴婢罢了。”

“不料这些意思给外头那些居心叵测的人听去了，便非说这奖谕比前代九锡文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是‘全仿曹操九锡文为之’，还说奴婢让首辅歌功颂德，那就是要图谋不轨的先兆了。”

“那么奴婢就想不明白了，单说修建肃宁一事，这从头到尾，都是仰仗皇上的恩典，首辅称颂奴婢，那都是看在皇上的面儿上，皇上要不下旨，奴婢自己哪儿来的钱呢？”

“虽则奴婢现在出去，倒也受得五拜三叩的礼，听人喊一句‘九千岁’，但旁人看着是敬着奴婢，实则跪的还是皇上，奴婢要是离了皇上，那就什么都不是了，奴婢又哪敢生出‘加九锡’的妄念呢？”

“现在外头的人给奴婢的那些义子起外号，什么‘五虎’、‘五彪’、‘十孩儿’、‘四十孙’，听着是威风八面，可又有哪一个不是皇上的‘天子门生’？”

“崔呈秀题请奴婢宣付史馆的那封奏疏里，的确顺带提过一嘴要罢减商税，但那也是他有感而发，想着要为商民请命嘛！‘讥而不征，诚为王政之善，征而复征，委非盛世所宜，但军士呺腹，既不能忍饥以荷戈，民财有尽，又不可吮髓而及骨’，单看这几句，字字泣血啊！”

“皇上见崔呈秀触事怀忠，便下了明旨道，‘开税原非得已，若果有长策堪佐时艰，此项自宜停免’，这也是合情合理嘛！怎么着？难不成就东林党上疏是为国为民，无偏无党，崔呈秀上疏就成了利用百姓疾苦来争权夺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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