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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姜芙（第1页）

第四十四章姜芙

第二日苏鸾起身时，谢寰便已经去上朝了，当今皇帝虽是年过五旬，可还是个勤勉的，早朝是日日不断，谢寰也只有半月休沐时，才能多睡半个时辰。

苏鸾也未加耽搁，只是洗漱时，多用了些青盐。尽管身上早被谢寰打理的清爽，可到底腰肢还是有些酸软，苏鸾叹了口气，换上了女官的青绿色衣裳，便匆匆离了东宫。

她今日的重中之重，便是要见见这批贵女中想入尚仪局做女官的几个，当然，最想要见的还是那位天水姜氏送来的，姜芙。

她前些日子便知会过徐贵妃那边，既然过了明路要见这些贵女，苏鸾便索性就摆足了架势，先叫安七带着尚仪局的对牌，亲自到储秀宫去接了这几个贵女，自己则安安稳稳地高坐在尚仪局的正堂高台之上，居高临下又悠闲自在地等着她们在自己下首落座。

世家贵女的消息灵通，无需置疑，各家各户更是将苏鸾如今的风光看在眼里，照比寻常人，她们更能从如今的苏鸾身上揣测出更多的东西。至少，她们都清楚一点，即便苏鸾只是皇帝攥在起来的一只美人风筝，那也是一块冠冕堂皇的美人风筝，她们固然并不将这纸糊的苏鸾看在眼里，可却十成十地想要借着她掀起来的这阵东风，一道扶摇而上。

苏鸾又如何不知这些人在自己身上的算计，在那些贵女站在堂中向她弯身行礼之时，她只是红唇一勾，笑的却是很有深意，想要从她苏鸾身上得好，又是哪里，这么容易？

受过家族政治教育的女孩子，只要并不太傻，对于自己生来肩负的政治使命，便就或多或少都有些认识。小选入宫，能做上皇家玉蝶的正妃和侧妃固然是好的，自然而然，能配得上这位置的，便也就是在一部分的家族之中产生。于是更多的贵女，存的不过是入宫走上一圈，受了教习有了见识，甚至结交了未来的贵主，之后便仍旧是落选回家各自婚配。做女官，其实已经是下乘之选，不过，尚仪局却是历来特殊。

苏鸾自接手了尚仪局，第一件事便是将先前的人事档案，都细细的瞧了一遍。这尚仪局七品以上的女官，有记载的约莫三四十人，竟无一人做满五年，多半都是皇室恩赏提前出宫，尽数是将这尚仪局看成了镀金的地方。

她目光盈盈带笑，扫过下首坐着的七个贵女，入宫之后，她们便都是一样的装扮服饰，以杜绝攀比之心。可正是穿着一样的衣裳带着一样的首饰，才能叫人更好的瞧出来，哪个才更出色些。

声调婉转的是庐陵赵氏的三女儿，身姿卓然的是江夏陈氏的长女，面容姣好的是陇西李氏的小女儿...苏鸾在与她们随意的闲话家常之中，暗暗记下她们各自鲜明的特征，却也只是记下她们各自代表的家族。这几家，是累世的高门显户，于金陵中亦是实力盘根错节，即便是入了尚仪局，也不可能任自己驱驰，能为自己做些锦上添花的事情，都已然是难得。

思及此处，苏鸾的目光便是一转，落在了离自己坐的最远的那个姑娘身上。

她的面色较之其他几人，不够白皙，却也是养尊处优的贵女模样。她坐在那里，瞧着头颅微微低下，话并不多，脊背却是毫不松懈地直直挺立，更难得是，她虽也是时下人推崇的娇柔身姿，可却瞧着比身边的这几个瘦的有些单薄的姑娘，要健康许多。五官生的，亦是俏丽，尽管在这美人如云的皇宫里，并不算是出众，可一双眼睛神采奕奕，显得极为生动活泼。

这就是天水姜氏的小女儿，姜芙。

苏鸾从一开始，就打定主意要在她身上多花些心思。原因也很是简单，天水姜氏是本朝有名望的家族，甚至在谢氏统一南北建立本朝之前，便已经是西北的郡望，及至安西都护府建立，天水姜的声望，早已远播天下。然而，也正是因为，天水姜累世聚居西北，子弟虽也有杰出人物到金陵等地来为官定居，可论起势力的扩张和渗透，天水姜在京城在朝廷的中心，却是并没有太多的份量，此前数年，天水姜也一直对朝廷持着敬而远之的态度，也未曾有家中女儿参加过宫中的秀选，这也是为何这一次，大家的眼睛都明里暗里落在了姜芙身上。

可也正因为天水姜在京城经营不足，姜芙对于苏鸾才更有拉拢的意义，因为，只有这样，她给予姜芙的善意与庇护，才称得上是雪中送炭。

姜芙亦是聪明人，从入宫起，她便是打定主意，要在尚仪局做个体面的女官，既然有了这个心思，她自然也能察觉到苏鸾在自己身上投入的超于常人的注意。

于是，在这场会面结束后，正当安七欲送这几位贵女出宫之时，她却是今日第一次主动看向苏鸾。这样的时刻，姜芙知道自己若是先开口要求和苏鸾单独说几句话，于自己于苏鸾都是毫无益处的愚蠢行为，但她却又莫名有种自信，那就是，苏鸾既然看重自己，那便一定早就想好，如何留下自己多说几句话。

果然，上座的苏鸾清清楚楚地读懂了她的眼神，道：姜小姐，还请留步。

尚仪大人。姜芙表现的有些欣喜却又意外，神情自然，丝毫没有表演的痕迹。

本官其实还有一件事情，想同你求证。苏鸾对着其他六人，也是微微一笑，道，此事说来，还是东宫的托付。安西节度使曾亲口对东宫说，入京路上，他刚至京郊，不巧车驾就出了些问题，幸而得了一位路过的秀女相助，他当时便想感谢那位小姐，无奈，却是匆匆而过，竟没有机会。

而那位姑娘，可是你？

姜芙怎么也没想到苏鸾会扯出安西节度使魏昭，可是反应却也迅速，先是怔愣了一瞬，瞧着像是十分意外，实则却是在思考如何应答，才缓缓道：是有这一么回事...臣女当时只瞧见了那马车上的徽记是我安西都护府的样式，可也不敢有违庭训，便叫随车的下人上千去帮了忙。却不知，竟是节度使大人，也没有想到，竟是叫节度使大人这般记在心上。臣女家族本就是安西属臣，遇节度使的徽记略施援手，也是我姜氏的本分，实在是不敢居功，还劳动了太子殿下，臣女着实惶恐。

这有何惶恐？苏鸾微微一笑，示意她上前来，安七也很识趣地向外走去，几乎是明着告诉其他六位贵女，该一起同他走了，而不是继续留在此处，听苏鸾与姜芙二人的谈话，节度使大人念着你的好，也是你们安西自己的善缘，没有什么受不受得起的。

姜芙微低着头，眼光瞧着苏鸾衣裙的下摆，青绿色摇摇曳曳，露出了她裙角下的绣鞋，她那双月白色绣鞋上杏花的纹样精致非常，花蕊则是以光泽莹润的东珠攒成，鞋底更是以轻薄柔软的丝绸制成，瞧着便不像是能久久行走的模样，显出几分不露声色的娇纵贵气。

抬起头来吧。那双月白色绣鞋停在眼前，姜芙也依言抬头看向苏鸾的含笑的眉眼，也不由得微微一笑，五官生动又活泼，跟我到后面来吧。

金陵城是六朝金粉繁华地，暮春初夏之时，正是一年佳绝之处，姜芙在苏鸾一道坐在尚仪局后院的梧桐树下时，忍不住眯起了眼睛，满足地轻轻叹息了一声。

可是喜欢金陵城？苏鸾笑着将茶杯推到了她的面前，莫要拘束。

回大人，金陵城无论是景致还是人物，都比我家乡天水好上不知多少。姜芙还记着自己是在尚仪局主事女官的面前，立刻收敛了些，且不说旁的，只说眼下这时节，金陵已经是红花绿树物产丰美之时，可天水的草场，应当才只有一点点绿。

苏鸾对天水和整个安西什么样子，脑海中也并无清晰的概念，苏家祖籍吴兴，她又自幼长在金陵，对于世界的感官，皆是这江南的模样。

但苏鸾却仍是微微笑着，点了点头，道：只是，金陵虽好，却是离家千里，你若是当真留在宫里，可能要许久才能见父母兄长一面，不会想家吗？

大人，若是嫁了人，即便只是嫁到了离娘家不过几里路的另一个宅院，也不能轻易与父母兄长见面。如此，离家千里或是此生此世都在天水一地，于女子而言，又有何分别？姜芙摇了摇头，入宫做女官，起码我还是自由的，若是真嫁给了谁家做媳妇，手脚都要被捆死了，有何谈自由。

自由。苏鸾唇边的笑容，显得有些模糊而不分明，可你要知道，女官虽有一个官子，可实则在很多贵人的眼里，还是个仆，上头也有无数的规矩压着，并不好做。

可大人，您自己也是女官，怎么就妄自菲薄。姜芙听了苏鸾的话，本能地就反驳了一句，话出口才意识到，眼下是在金陵城里的尚仪局，她这样已经算是不知尊卑，但她不知怎的，从心里就觉得，苏鸾并不会因自己说了真心话，而生气，我以为，尊严都是靠自己挣的，女官的风骨该是怎样，不由他人说，而是由我们自个做。

这话我也要送给你。做女婢容易，做女主子也容易，做二者之间最难。能在谦逊恭和之时，还不辍风骨，便能做这个女官。苏鸾却没有生气，反而笑着对姜芙点了点头，你与我不同，我是自小在掖庭里长大的，见得最多的，就是如何处在卑下。而你瞧着便知道，是父母兄长掌中的明珠，你能做得到我说的吗？

我成。我不想被父兄轻易就送给谁做妻子，我想抓住我自个的命，思来想去，只有做女官这一条路了。姜芙点了点头，语气很是郑重，大人，比起就这样被人管束着安排着过完一生，我什么代价都愿意付，低个头，算不得什么。

那你要好好记住今天的话。

大人这么说...就是允准我进入尚仪局了？

说这话，还为时尚早。苏鸾瞧着姜芙亮起来的眼睛，又暗了下去，却是微笑着摇了摇食指，道，做尚仪局的女官，最要紧的是聪慧有能力，你有没有本事，我还不知道。

所以，我有件事情，想交给你办。办妥了，你便直接在我身边，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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