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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40（第1页）

这世界跟我好像不怎么相干了，自从律师来看过我一次后，也没有人来搭理我，案子到底进展到什么地步了，不知道，到底事情有没有人管，也不知道。这就像我的大部分人生，没人注意我，自个儿走着自个儿的路。有时候，我甚至在想，我会不会就这样被忘记在下7区49号的屋子里，烂掉，臭掉。

这种煎熬我从来没有经历过，更无法想象，当它突然慢慢地侵入我的思想，占据我的心灵的时候，我感觉到了无比的难过。

我很后悔自己所干的那些事，但后悔有什么用？我清楚地知道，5年了，一切已成定局。现在我比较担心的是米蓝在外面奔走，会因为这件事打乱她的生活。因为这件事可能比她想象的、经过的事都要可怕，这几年，我仿佛在自己生活的四周挖出了一道壕沟，然后一直往地底下挖，最后，给自己在地底下造了一座四方城，没有上来的路，只能越陷越深。

晚上，我总是睡不着觉，无论是该我值班，还是该我睡觉。大通铺上都是巨大的呼噜声，我就常常伴着此起彼伏的鼾声想以前的事，不是近5年的事，这些事是我干的，但也是我最不愿意去细想的，这些事是我的耻辱，可能未来也会给我的家人们带去耻辱。

我愿意想的，是更早时间的事，特别是我小时候在村子里的那些日子。

自记事起，我就没见过父亲，我们家只有我和母亲两人，母亲又总是埋头干活，或是催我学习，家里的电视机除了周末，平时是不会打开的，只见灯下两个人影，大部分时间各忙各的，很是冷清。舅舅和小表弟倒是经常过来我们家，舅舅和母亲只相差一岁多，自姥姥去世后，就剩下他们姐弟俩，所以我们两家人感情一直很好。小表弟也比我只小两岁，我也最喜欢和小表弟一起玩了。

记得有一年秋，大概是中秋节附近，小表弟来找我玩的时候，手里拿了一个彩色的小玩具，是个兔儿爷的彩塑，他捏在手里给我看，我想拿过来仔细瞧，但他不舍得给，于是我使劲一拉，那兔儿爷的头就掉了下来。小表弟哭着进屋，一会儿母亲就出来了，一把拉过我就朝着屁股揍起来，舅舅过来拉开我们，母亲高声嚷着让我给小表弟道歉，说过年给他重新买一个补上。院子里哭成一团，一会儿舅舅和小表弟走了，母亲把我搂在怀里哭起来。

我记得她边哭边说：娃儿，咱们不能跟人争啊抢的，有多大能力就过什么样的日子，别眼气别人的东西。你是男人，以后要立得起来，不要事事都想靠着别人，要靠自己呀。

从此以后，我记住了这话，什么事都埋在心底，希望靠自己解决或化解，即使是母亲，我也越来越少地向她述苦。

慢慢地长大了，我读中学了，虽然成绩还过得去，但我发现自己对母亲只会说好听的话，只说好的事，让她开心的事，遇到烦恼和不开心的事，都藏在心里，有时候我感到非常的痛苦，觉得人生过得太难了。

特别是高三那年，我们实验班都在学校住校，为了复习，没有放寒假，只有春节放了3天假。那3天，我回到家里，母亲给我包饺子，煮腊肉，蒸花馍，似乎要把最好吃的东西给我做个遍。除夕夜，舅舅一家还过来和我们一起团年，难得的热闹。

吃着饭，舅妈塞给我一个厚厚的红包，母亲看起来有点惊诧，她起身去里屋，也拿出两个红包，一个给我，另一个递给小表弟，我看出给小表弟的红包明显比我的要厚得多。母亲就是这样，总是不想欠别人什么，我能理解她。

现在想起来，家里所有人对我都很好，母亲把最好的都给我，我去县里上高中，每周带的钱和东西都是宿舍同学中比较多的，交了伙食和住宿费，我还有零花钱。舅舅待我很好，经常瞒着母亲给我塞些钱，舅妈在村口开了家小超市，我去上学经过时，她都会给我准备些零食、方便面什么的，而且她还经常当着我的面训斥小表弟，让他好好学习，像我一样，考到县里的高中，以后有个好的前途。

好的前途！在他们眼里，我从北方的小山村到了南方，去了他们想也不敢想的大学里读书，毕业后还留在了大城市工作，就是人生的成功者了。

他们哪里知道，城市的步步维艰，生存之难。他们哪里知道，在外面所受的冷眼和挫败，都不能说与他们听。而我，也不是个幸运的人，走错了一步，便步步走错，越错越远，再无回头之可能。

假如现在让我回家，我不知道如何面对母亲，这辈子，她最得意的就是我成了大学生，在大城市工作，她当然没有要求我为家里挣多少钱，反而不断地把钱给我，但我知道，母亲不止一次在电话里对我说：一定要做个诚实的人，有用的人，把自己养活，快乐地生活。这些话犹在耳边，但我却从来没有仔细想过，如何才能做到。

现在有时间想了，才知道，母亲的这些要求，被我忽略了，被我抛在了脑后。

在后悔，难过，责怪，麻木，各种感受交错折磨中，我渐渐地睡去了。

第二天，我是被冷醒的，被褥薄，还有点短，尽管我穿了件厚衣服睡觉，但睡迷糊了光脚就露在外面，冻醒后没几分钟，起床的铃声就响了。我们赶快起来收拾，又是同样的一天开始了。

过了几天，我再一次被提审，审我的是派出所那们警官，我把自己做的事又重新说了一遍，反复地问，让我很疲惫，问到最后，我心里不时升出一点烦躁，甚至有一瞬间我在想：早知道这样，不如从天桥上跳下去爽快。

我的不耐烦被警官察觉，他口气严厉地又教训了我一顿，从法律条款到我的行为表现，字字见血，让我无言以对。但他可能不知道，我的人生一路走来，心里一直充满了难过、无奈和无力感，现在这种糟糕的状态，也只是这种难过和无奈走到了终点，谁也救不了我，我自己也不能。

提审后又是无人过问的日子。

我的感觉越来越不好，不知道米蓝怎么样了，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出去，遥遥无期。

还好，回监室的时候，管教带来了一些东西，是有人送给我的，我猜应该就是米蓝吧，几双袜子，一双棉窝鞋，一条绒裤，其它的没有了。还好，有人在想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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