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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凤台数丈远的河面上停了一座宝金画舫,其上绡纱珠帘,金檐小灯,檀香玉案,觥筹交错。流光君坐在玉雕冰榻上遥望着凤台上翩翩起舞的白兰仙子。谢离王昃一行人坐于下首,婢女手持银制雕花长嘴酒壶为他们倒酒,但流光君身前却放着一杯清茶,不知是不善饮酒还是不饮酒。
洛意也就是那位给知府公子胡茗画过池鸢画像的男子正站于船头,他附身在案前作画,不时抬头端详着凤台上的美人。“白兰仙子,不过尔尔,故作冷清罢了。”王昃许是喝醉了,摇晃的站起身扶着栏杆眼神迷离的看着白兰,“重阳就见过一位真仙子,谢兄你说是与不是?”
谢离刚入口的酒因为王昃这一句话不小心呛到了,躬身咳嗽不止,齐晏伸手拿开他的酒杯,另一只手帮他顺气。流光君收回目光,瞥见洛意画纸上勾勒的美人,启唇问道:“哦?重阳见过哪位仙子说来与本君听一听。”王昃沉吟了会,捂着头颅皱眉道:“就是那位吹笛的仙子,叫什么池,啊瑶池仙子,对叫瑶池仙子来着。流光君不记得了?”
谢离揉了揉眉心,这个王昃居然还敢反问。流光君黛眉轻舒,笑容温柔和煦,“本君自然记得,说来也是有过一面之缘的,倒未曾见到了。”王昃向后一仰差点掉入河中,幸好被旁边的婢女给拉住了,他摇摇晃晃的稳住身形,一阵叹息。
白兰姑娘跳完整首曲子,奇怪的是奏曲的昭昭竟没使绊子,难道乐师闹肚子一事真的是巧合。怔愣间,昭昭走过来扯着白兰行礼退场,“白姐姐,如何?我们配合得还不错吧。”白兰狐疑的瞧着她很是勉强的笑了笑:“多谢昭妹妹救场,若不是你,我还得重新去找乐师。”“没事儿,都是自家姐妹,快看要到墨姐姐登场了呢。”墨涵一袭明蓝色软烟罗裙,折纤腰以微步,呈皓腕于轻纱走上台前,盈盈福礼间便惹得众公子们心痒难耐。白兰善独舞而墨涵喜群舞众星捧月间更显风姿,舞风华丽典雅虽为风尘但任有一股大家风范。其后上场的沉璧和沧海公子琴筝合鸣倒也称得上南风一绝。
“南风四公子果然名不虚传,绿衣会的魁首必然又是南风院。”“非也非也,仙纭阁的墨涵姑娘这一舞惊鸿倒可一比。”台下众人又开始为仙纭南风争论不休,完全没有将其他青楼献艺的美人放在眼里。
在一片喧闹声中仙纭阁的仆从将十几个节鼓搬到凤台上依次摆开围成圆形,布置完毕后便有一个身着靛蓝水纹罗裙的女子款款而来,她戴着浅青的绣金面纱,看不清面貌,但从身姿上看来也当得仪态万方。
一声惊锣响,这女子振臂一挥双袖一抖,长长的水袖随着琵琶声动,如游鱼一般在凤台上流转。突然琵琶顿止,瑶琴而动,女子立刻舞姿变换,右手施力一扬,左脚尖勾腿立起,右手间的水袖袭向身旁的鼓面,“咚”沉闷的声响刚好对应了瑶琴的韵调,“咚,咚咚”又是接连不断音阶的击鼓声,女子舞姿和动作也因为击鼓而变换着,十分惊艳。
在台下众人发出如雷般的喝彩声中女子甩着水袖曼妙旋转,这时琵琶声又起,女子跟着琵琶轻快又灵动的节奏一直旋转,翻飞的云袖像一只展翅而行的白鹤,忽然间舞步渐止,无数花瓣从天而将,她双臂一扬奋身跃起,两袖袭向两边的鼓面,“咚咚”两声结束了这支舞。
台前上下一时间安静得落针可闻,在她屈身行礼时又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掌声。四下议论纷纷,都在猜测这位蒙面女子到底是哪家的姑娘。都知这才跑上台前高声唱喝道:“此乃仙纭阁新晋绝色美人暄暄姑娘,今日初夜开拍竞价,起拍价300两。”
都知唱喝完伸手示意暄暄揭下面纱,叶瑄微微蹙眉看着台下一众目光灼灼的男人她怯得退了小半步,在都知不耐的呵斥下她这才抖着手慢吞吞地摘下面纱,露出一张玉软花柔的娇容来,如此姿容大可与墨涵她们并立为仙纭四美。
“400两!”一个身着锦袍的公子目不转睛地盯着叶瑄上下打量道。“450两!”另一个公子与他争道,仔细瞧去竟是胡茗。“500两。”锦袍男子瞟了他一眼继续加价,“700两!”一位带着黑帷帽的中年男子沉声道,锦袍公子看了他一眼,犹豫了一会没在跟价。
就在众人以为叶瑄姑娘的初夜就这样一锤定音之时,场下突然传来一个粗哑厚重的声音,“1000两!”众人纷纷循声望去,却是一位年过半百,肚大腰圆的耆绅,他轻抚着自己的山羊胡颇为得意的看着众人投来的目光,又问道:“1000两,还有人要和我抢吗?”中年男子冷眼看着他,暗骂了几句转过身去,那耆绅笑眯眯的望向台上的叶瑄,急色之意流于言表。“既无人议价,暄暄姑娘的初夜就归这位老爷所有了。”话音一落,台下唏嘘不断,好好的姑娘居然被这头猪给先拱了。
池鸢立于水榭屋檐上瞧着叶瑄悲愁垂涕的模样,不免为她生了一丝怜悯之意。琅琊收扇一声轻叹:“唉,本公子最看不得佳人垂泪了,看不得啊。”“你说救得了她吗?”池鸢轻声问,小声到琅琊差点听不见,她不想自己要做的事情还要假手于人,她不想但还是问出口了。琅琊沉吟道:“衣袍绘有金丝鱼纹,恐怕是金陵齐氏嫡系一脉的人,我们可能惹不太起的。”“金陵齐氏”又是金陵齐氏,追捕她的刘贵和胡茗可都是和齐氏有点关系,怎的哪都能看见这惹人厌的玩意。
这会凤台之上不知何时伸延悬挂了数十条红练,红练间挂满了七彩的油纸伞,仆从们早已清了场正在一旁等候,水榭之内嫚娘正和叶瑄说着话,都知就急匆匆的从外面跑进来,问道:“嫚娘子,这都一盏茶的功夫了怎的还不见姑娘上场?”嫚娘听了急急对着叶瑄交待几句就使人将她带下去,随后问都知:“仔细检查名单,看看是谁还未来。”都知翻了翻,摇头道:“没写名字,就记了个笛曲,这谁写的真是奇怪。”嫚娘听了脸色一白咳了一声:“我写的,我知道是谁了……你不用管了,下去吧。”都知愣了愣手指着外边,“就将外边的贵客晾着不管?”嫚娘瞧了台下一眼,已经有好多按耐不住的小厮在场外叫唤了。“且先等着吧,你就算是去请阁主来都没用。”
琅琊瞧着台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的众人,笑问:“池姑娘,这凤台怎么没人续场,莫不是轮到你了?”池鸢轻唔一声,“倒是忘了,你且站好,莫要掉下去了。”琅琊不解,但池鸢连解释都没有直接飞了下去。
灯火通明的凤台上空荡荡的只余其上的红练和纸伞随着夜风微微晃动,除了场外纷杂的吵闹声,台前静得连片落叶都引人注目。“公子,你看!”有一小厮惊呼道。
只见红练之上缓缓落下一人,此人一身月白衣衫在这红练之间颇为显眼,她轻盈的落到伞尖上,□□轻点,又跳到另一个伞面之上,跳跃间鲜红的宫绦像只奔赴火焰的蝶。
四下一时安静到了极点,众人都屏住呼吸凝望着伞上的女子,她戴着白纱幕离在伞面上点足而行,寂静之中只余裙上璎珞叮叮作响,仿佛从黑夜中走出来的勾人精怪一般。
画舫上,谢离一干人也好奇的看向伞尖上的女子,王昃这会酒醒得差不多了,望着池鸢道:“月掩雾浓影朦胧,绢红靛伞香重重。”花潇叹道:“好诗好诗,重阳兄,这美人轻功了得,居然能久立红练伞尖而不落。”经花潇这般提起,谢离倒是想到一人,会是她吗?谢离目不转睛的看着那位女子,都舍不得眨眼。流光君抬头看着伞面上站立的女子,凝视良久末了笑容蛊惑,眸光如水。
池鸢依躺在红练上,一足悬挂而另一足轻踏在伞尖之上,身子仰卧于红练之上面朝弧月,末了摘下幕离往下一扔,惹得场外一片哗然,众人都伸长了脖子翘首以盼的望过来,只可惜红练之上池鸢半边身子都藏匿在黑暗之中,下边的人什么都看不见。池鸢似乎听见水榭边屋檐上传来琅琊的笑声,她也没去管懒洋洋地取下腰间的竹笛举至唇边开始吹奏起来。
笛声乍起时,那婉转悠扬之劲直惹得人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那笛曲犹如黑夜之中盛开的昙花,静谧又神秘。回转间又如清风拂面鲜花遍开,仿佛置身于山岚花海丛中,又好似看见群蝶翩跹,下一刻又回到幽冥之畔望遍彼岸之花,千回百转引人思绪无限,绵延回响间又如鸟啼如泣如诉,声声肠断。今夜离月圆差了几日,但月辉却甚是清明,笛声随着夜风飘了很远,众人皆沉醉于此时,竟没发现檐台之上,树影丛中都站了各式飞鸟,它们安静的融于黑暗静静聆听这天籁之音。
流光君站起身走到船舷边看着池鸢,一定是她了,除了她谁还能将笛子吹得这般惊尘绝艳。
一曲了罢,众人还犹自沉浸其中不得自拔,谢离堪堪回神,如梦初醒一般的急急朝池鸢望去,果真是她,但……为何她会在此?在这卖身求荣的绿衣会上?
“好一个仙音妙曲,你说是不是呀谢七郎。”王昃摇晃着身子一手搭上谢离的肩膀眼神迷离的瞧着池鸢,又道:“为何总觉得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齐晏有些笃定的说道:“是她对吗?”谢离点点头向船舷边走了几步,花潇大惑,“是谁呀?晏兄快告诉我。”齐晏笑着摇头不理会花潇。王昃皱眉道:“是谁?嗯?谢七郎你知道是谁就快说,别打哑谜。再不说我可把你的酒都喝光了。”
都知走上台前,抬头看着池鸢还依躺在红绸上,他回头望了望水榭里的嫚娘,抹了抹额上的汗,提声小心翼翼的喊道:“姑娘,下来,快下来。”
池鸢坐起身来,往底下瞧了一眼,“唤我下来做什么?”都知捡起她扔的幕离朝着她摇晃道:“自然是下来开场竞价了。”“你们竞价便是了,与我何关。”
都知见她不下来也没办法,只得上台唱喝道:“仙子不愿下来,各位宾客请直接竞价吧,起拍价1000两。”话音刚落,就有人起哄,“都没看见长什么样呢!”“就是就是,快让仙子下来给我们瞧瞧。”都知无措的罢罢手表示无能为力,然而这一举动使得场外争议之声更加喧哗。
这时,台后升起了数盏孔明灯,红光交错间映出池鸢那张犹如冰雕玉琢般的脸庞来,池鸢望着底下沸沸扬扬的人群末了轻轻一笑,如星般明亮的眼眸里全是讥讽。
但,她这一笑使得众人热情更加高涨,不断的大声呼叫着,“仙子看这边。”“仙子看我看我。”“仙子笑了。”都知被这七嘴八舌的声音吵的捂住耳朵大声喝道:“请各位宾客竞拍,起价1000两。”“我出1500两。”“我出2000两。”“2500两。”
此起彼伏的竞价声不断的节节攀升,忽然有人高喝道:“兰陵王氏王二公子愿出5000两!”好家伙都搬出家族名号来抢了,这下好了刚刚还争得个面红耳赤的公子哥们都偃旗息鼓了,兰陵王氏的嫡公子他们可惹不起。
王安站在一叶扁舟中笑着望向红绸上的池鸢一脸的志在必得。“原来阁下是王氏王二公子,久仰久仰。”齐屿命人将船划到王安的船边,抬袖一礼,王安闻言转身看向齐屿。“在下金陵齐氏,齐屿。”王安瞧了齐屿一眼抬袖微微一礼:“兰陵,瑜凡。今日有事在身,齐公子我们改日再叙。”齐屿忙道:“那是自然,瑜凡兄今日必能抱得美人归。”王安客气回道:“借齐兄吉言。”
洛意终于放下画笔站于船头,凝望着红绸之上池鸢妖冶的笑容,只看了几眼就开始重新铺纸作画来。“谢七郎,你出价吗?”王昃偷偷与谢离耳语道,他实在是没想到,以池鸢姑娘这般身手这般风姿怎么就落入了青楼之中。齐晏也将目光投向谢离,就好像他们都看得出来,自从那一面之后谢七郎就对这个池鸢姑娘念念不忘。花潇则道:“王二公子,重阳,这可是你家兄长啊,出手够阔气。”王昃回道:“纨绔愚兄,不提也罢。”花潇见王昃神色不对没再追问。
谢离遥望着红绸之上的池鸢,她就如九天之上的玄女一般,凡夫俗子岂能染指,而自己这点绮念不过是妄想罢了,但,他更不容她落于别人之手。只是之前池鸢惹得流光君不快,流光君对池鸢姑娘态度也甚是怪异。谢离看向船舷边站着的流光君,猜不透他的心思更不敢去问。
都知喊道:“兰陵王氏公子出5000两,还有要加价的公子吗?”都知又喊了两遍见无人异议正准备恭贺,却被画舫中传来的一道声音打断。“有请仙纭阁主,流光君邀见。”却是流光君身旁的白衣抱剑少年为从高喊道。
众人纷纷回头看着画舫上的人,“流光君来了。”“是流光君。”“流光君!”一众人等听见画舫里的贵人是流光君纷纷划舟上前,却被环游在画舫四周的小舟给拦了去路,四五艘轻舟上每一舟都站有三四个护卫,他们拔出剑来严阵以待地看着围聚而来的小船。王安也颇为好奇的向画舫那头探去,这美人易得但想见流光君一面可不容易。四下混乱之际,沈逸风也不知道是从哪冒出来的,依然戴着个面具踩着众人的船棚一路虚踏落于画舫之上,恭谨的揖礼道:“仙纭阁阁主沈逸风见过流光君。”
流光君双手轻搭在栏杆上,视线依然注视着池鸢那边并未回头,他说:“本君若有意买下这位仙子该付多少钱?”沈逸风反应极快立即回道:“若流光君有意,逸风愿双手奉上,分文不取。”
一旁静待的谢离有些坐不住了,他走上前向沈逸风问道:“这般买卖可问过池姑娘了?”流光君终于收回视线,含笑的看着谢离说道:“七郎倒是提点了本君,以池姑娘的能耐确实不该沦落至此,不如阁主去问问她,可愿跟随于我。”沈逸风回道:“流光君与姑娘是旧识,那就好办了,请静候佳音。”说完便一跃而起在众人的疑惑的目光下飞向了凤台。
池鸢可是大老远就看见他们在说话,因为功力还未恢复五感不灵的原因所以未曾听清他们之间的谈话。沈逸风站于台上,微微抬头扬声道:“流光君有意于你,你可愿随他而去。”这话说的,池鸢很是诧异,什么叫有意于她?而另一边画舫之上在人群嘈杂间谢离他们自然听不见,流光君笑看着沈逸风与池鸢说话,不知道他听得见还是听不见。“不愿!”池鸢果断拒绝,沈逸风听罢又问:“你确定?那可是流光君。”“阁主,这今晚的头筹可议下了?”沈逸风颔首道:“自然是你赢了去,连流光君都为你发话了,还不够证明么。”池鸢听言笑着从红绸上落下,步履轻盈绕着凤台走动,“好极,我只许诺阁主博得头筹之位,至于其他的我可没答应。”
沈逸风也料到她会这般说,突然揖让一礼道:“本阁也许诺了某人放你自由,但今夜这般众目睽睽之下本阁也不能做得太直白了,当然,我也想见识一下姑娘的本事。”沈逸风说完,抬袖一挥便有十几个红衣婢女从天而降手持利剑向池鸢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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