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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人酒席之上万籁俱寂,自巫娴呵斥出声之后,外边的那个老家伙就再也没有说话,但气氛越是安静就越显得诡异,殿中已经有好些江湖人偷偷拔出刀剑严阵以待。
在江湖上枯河老怪的名声可不好,这老家伙为老不尊常常以戏耍人为乐,性情喜怒无常,死在他手里的人不在少数,更何况这老家伙还有个极其恶心的怪癖,一把年纪了还喜欢把玩娈童痴恋俊美少年。
“你这老婆娘都还没死,老夫又怎么好意思先死呢?哈哈哈哈,巫娴这便是你们莲花宫的待客之道吗,你我几十年的交情,怎么也得亲自出门迎接吧。”
巫娴脸上松垮的皮肉在剧烈抖动,心中虽是怒火中烧也不得不强压下这份怒气,“哼,谁和你这老怪物有交情了,老不死东西,你敢接老身这杯酒吗?”巫娴举起一盏几乎快满溢的酒杯,她挥掌将这杯酒朝大门外掷去,一股浑厚的内力裹挟着这杯酒一路逆风而去,在人群间飞速穿行,途中不曾洒落一滴酒水。
池鸢目光追随着酒杯探出门外,这巫娴的功力不俗,能做到如此平稳又快捷的速度,极为考验一个人对力道把控的能力。
殿外纯白的雪地中突然出现一道黑影,那是一名身着黑色长布衣的矮小老头,兜帽下看不清脸,他伸出一只骨瘦如柴的手接住了巫娴的酒杯,接住之时,迎面而来的强大劲气吹翻了他遮面的帽沿,露出了一个锃亮的脑袋,他面目生得丑陋让人不喜。
枯河老怪步子微小的后移了几许,他接杯的那只左手青筋乍起,根根纤长瘦骨嶙峋的手指死死地攥紧了那只脆弱的白瓷酒杯,杯身上布满裂纹,若是再用上一分力道就要当场碎裂。
枯河老怪举杯嗅闻了一下美酒的清香,哈哈大笑出声:“酒不错,但这只杯子太脆弱了,老婆娘你也太不厚道了,如此待客让人如何吃酒?更何况今日又不止我一人前来,老夫还邀请了几位往日的旧友一起来给你庆贺这大喜之事呢!”
巫娴神色一变,她当即离了席缓步朝大门而去,殿中众人皆不敢动,所有人的目光追随着莲花宫主行至门外。巫娴站定在枯河老怪五尺外的地方,她目光生冷望着他道:“你这老不死的东西成心想和我过不去?非得趁着这大喜之日来捣乱?”
枯河老怪盯着巫娴上下打量,半响摸着胡子笑着说:“数十年不见没想到你这丑婆娘竟老成这般模样,原本就生得够难看如今这皱纹遍生的脸更是难看,不过功力倒是长进了不少,就是脾性还是没变,一见面就急着给老夫来个下马威。”
巫娴板着一张冷脸质问他:“老东西你若真是来喝喜酒的何不进去坐?如此躲藏在外到底想干什么,你还带着谁来了?”
枯河老怪奸笑一声露出了一嘴磕碜的老黄牙:“老朋友,快出来吧!你们都听到了吧,巫娴答应请我们进去喝酒呢!”
话音刚落,飞檐之上就悄然落下两个身影,这两人互相搀扶着落地,双双杵着拐杖走到巫娴身前,他们佝偻着背头发花白面容看上去十分慈祥。巫娴双眉皱得死紧:“梅山二老,想不到你们两位也来了。”
梅山二老也算得上是与枯河老怪一丘之貉的人物了,他们虽不似老怪物那般恶心惹人生厌,但这两位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当年武林曾传出一本绝世秘籍,引得各大门派派争斗抢夺,那场风波搞得江湖四处腥风血雨人心惶惶,如此闹剧整整上演了二十年之久,于是各门派长老一同协商停战彻查秘籍之事,令人没想到的是关于绝世秘籍的消息居然是有人故意散播出去的,其目的就是为了让江湖各派互相厮杀内耗,梅山二人就趁乱潜入各派偷窃武功秘籍,直到行迹败露之时真相才大白于天下,只可惜当年梅山这二人早已偷学了各派至高武功心法,各派掌门以及长老无人是他们的对手,便是知道他们害人无数却也讨伐不得,此事到了最后也是僵局收场,之后梅山二人也隐退江湖寻了个山头研究偷盗的武功,几十年也没有听过他们俩的消息,渐渐的此事被人淡忘在时间的长河中。
巫娴万万没想到枯河老怪居然将这两位请了来,一个老怪物就够她防备得了,再加上这两位瘟神怕是今日喜宴不得安宁。巫娴虽是心里厌恶梅山二老,但面上还是要给他们几分薄面的。
梅山二老面目慈祥看着巫娴,又瞧了瞧殿中众人,梅山婆笑容可掬的拱手给巫娴道喜:“年纪大了总喜欢寻些热闹的地方沾沾年轻人的朝气,承蒙谷主好客,我等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老头子,你说是吧?”梅山公双眼如豆,他含笑的点点头答谢道:“多谢宫主款待,只是我看了许久,里边座无虚席好像并没有给我们留位置啊?”
“岂会,来者是客,各位请吧。”巫娴得罪不起这些瘟神,她思虑再三干涩无奈的笑了笑,招手唤来弟子在正首席位旁边再添置一张桌子请梅山二老与枯河老怪一同进殿吃席。
当这三个老怪物进殿之时,全场人员皆是静默无声,他们大多识得枯河老怪,至于梅山二老只有少数几个年长之辈认得。三人独坐在一张大桌子前稍显怪异,还不待他们发难,巫娴已经挪坐到他们这一张桌子笑着说道:“临时加坐,还望贵客不要嫌弃。”梅山二老笑看着满桌子的美食欢喜道:“宫主客气了,我们两个还真是来喝喜酒的,宫主莫要多虑。”
巫娴听出了他们俩的言外之意,转头看了枯河老怪一眼试探道:“老怪物,给老身一个面子,无论过去我俩有多少旧仇恩怨,想动手也要过了今日再说。”枯河老怪仰头喝了一大碗酒,咂嘴赞道:“嗯,看在美酒的份上老夫先不与你计较,巫娴呐,叫你的弟子快些上好酒好菜来,老夫已经饿得想吃人肉了。”
巫娴面色阴沉,别无它法只好按枯河老怪要求去做,但,人心总是不满足的,这老怪吃饱喝足之后,歪坐在梨花椅子上眯着眼睛四处打量,视线皆是在留意那些相貌清俊的少年郎,突然枯河老怪兴奋的站起身,他目光直勾勾的盯着奉清川,又看了看一旁与他紧挨着坐的许念安,他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游移,枯河老怪摸着唇上的胡茬赞道:“潇洒美少年,皎如玉树临风前。不错,很不错……如今的后辈小子真是一个赛一个绝色,巫娴婆子,这两位不给老夫介绍介绍?”
巫娴没料到这个老不死的这般没脸没皮,她皱眉暗想:与其将矛头对准自己不如拉几个垫背的,思虑之后朝枯河老怪挑衅问道:“云梦山庄和君山剑派的得意弟子你敢碰?”
枯河老怪目不转睛的打量着奉清川和许念安,许是在他毒辣又恶心的视线之下,背对而坐的二人似有察觉,两人转身回望了一眼,老怪兴致勃勃的打量着他们,一双青白的眼珠子都瞪直了。“臭婆娘,这话就是你说的不对了,老夫只是想认识一下如今的江湖青年才俊,又没说把他们怎么着,倒是你像是在刻意诬蔑老夫的体面。”
巫娴表面上没给他好脸却暗中用话语引导:“你是什么德性我还不知道,你想去认识自己去吧,这种事情做了有损阴德。”枯河老怪也不是个蠢的,他见巫娴不阻拦,古怪一笑:“哈哈哈,要说我俩也是半斤八两,他们毕竟是你请来的客人,既然你不管,那老夫……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枯河老怪说罢,摇摇晃晃的站起身,他踩着醉醺醺的步子往那边走去,走到之时刚要开口说话,却不想一个酒嗝先蹦了出来,那股臭气中夹杂着些许酒气的味道熏得周围的人瞬间就没了食欲。
“咳咳,失礼失礼了,各位稍安勿躁。”枯河老怪捂着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随后他弯腰凑近打量着奉清川和许念安,“大老远的就见两位少侠英武不凡的身姿,近处一观更觉惊艳,敢问两位小少侠名姓啊?”
奉清川起身抱拳一礼,淡然道:“前辈客气了,在下云梦山庄奉清川。”许念安沉着脸看着近旁的枯河老怪,语气冰冷:“君山剑派许念安。”枯河老怪目光放肆的打量着二人,“嗯,名字不错,两位少侠不必拘谨,老夫只是想结识两位,有机会在深入交流交流也是可以的。”
奉清川面色不显,但脚步不由自主的向后挪动了一步,枯河老怪瞧了一眼,看向一旁冷着张脸站着动也不动的许念安:“许少侠,听说你少年成名剑法了得,不过在老夫看来还是缺乏很多经验,今日时机正好老夫可以指点你一二,你意下如何?”
许念安伸手握紧了腰间的剑鞘,冷漠的说:“前辈客气了,今日喜宴不宜舞刀弄剑,前辈还是坐下来喝酒吧。”枯河老怪双目似箭,他颔首一笑坐到了许念安的位置之上,“少侠如此相邀,老夫欣然从之。”说完还伸手拿起许念安方才用过的酒杯,自顾自的倒了一杯酒,小品了一口,揶揄一笑:“不错,真是好酒。”
如此轻慢调戏之举令旁人大惊失色,许念安深吸了一口气,面沉如水的看着枯河老怪道:“前辈,我敬重称呼您一声前辈,于礼是长幼尊卑的客气,但您也不可行这般侮辱之举,以为我是软柿子任人拿捏,前辈想打,那便直说。”奉清川也拔剑应和:“枯河前辈,得罪了。”
枯河老怪哈哈大笑,突然起身一掌将身前的桌子拍碎,他抬手张爪一勾,瞬间就抓住了二人的衣领,随后长笑一声攥着二人就飞出了殿外,云梦和君山的人顿时都坐不住了紧跟在后,面对此举巫娴自然不能光坐着看戏,她佯装惊讶的与众人赶至殿外,而门外两个后辈已经和老怪物打起来了。
奉清川和许念安不亏是江湖风云榜上的少年俊才,两人一齐对抗有一甲子年岁的老怪物枯河倒是打得有来有回,他们一个在前一个在后双面夹击,枯河老怪双臂一展腾空逃脱了他们二人的夹击之势,他倒勾在一株冷杉树尖上,少年尾随其后,双剑错落相击,老怪物双腿勾盘在树端一路滑下,倒仰着身子双掌交叉挥动,道道掌力击穿了树干对准二人的胸口灌去,奉清川凌空翻转身形,踩着坠落的松枝借力飞下险险躲过,许念安右手挽起剑花,瞬间张开了他的剑阵,万重身影中,无数个许念安倒立身形指剑刺向盘挂在树底的老怪物,老怪物不断施掌相击,山谷间回荡着震耳欲聋的轰隆声,掌风所及,树断花折,便是附近的几座高塔也遭了难,老怪物的一套掌法如天女散花般胡乱打出去后,却没打中到真身,老怪物低头看着身上被剑割出的道道血痕,不屑的笑了笑,心想倒是小瞧了这些后辈们了。
周围的风雪被枯河老怪的内力击成了成片的雪雾,白茫茫的一片难以看清人影,老怪物站在树底环顾了一周,突然闻风而动,闪身躲开了奉清川凌厉的剑式,落地之时又见许念安携着一路飞花落雪之剑而来,老怪物矮身滚作一团滑出了剑下,随手展身一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挥掌击上了两人的后背,两人身形一顿,坠地捂着胸口咳血,到底是实力相差太大,老怪物可以容错无数次,但他们却不能有任何失误之处,尚在喘息之时,身后的老怪物已经再次施掌而来,二人不敢多歇息,抹了嘴角的血与他再战。
梅山二老悠闲的站在殿前观战,看到尽兴之处还互相讨论了起来:“这云梦山庄的剑法确实精妙,你我研究数十年却不如这些小辈耍得好,大抵是学了个皮毛。”梅山婆颔首笑道:“是啊,不过我更喜欢君山剑派的这位小娃娃,你瞧瞧他那剑术变幻多端,其中蕴含着天地玄机之道,简直让人无法参悟透啊。”梅山公摇了摇头:“剑术始终要贴合心法来催使,两位小辈虽是练得一手好剑,但是功力和枯河相差太大,单看身法速度便远远不及,败局已定。”梅山婆目光扫视着与他们隔着几尺远的人群,瞧了几许失望道:“只可惜这次出山没见到几个面熟的脸,如今的江湖再也不是当年的那个江湖了。”
梅山公动了动拐杖叹了一口气:“毕竟都过去五十年了,那些老熟人早就去见阎王了,哎……”“现如今除了我们这些老的,好像无人是那枯河的对手。”梅山婆惋惜道。梅山公笑了一声:“怎么,于心不忍,别急,巫娴还没出手呢。”“我倒觉得她并不会出手。”
莲花宫掌教李真看着殿外战况焦急地在人群之间来回踱步,他无奈之下只好去求巫娴:“宫主,我们都是受邀前来参加喜宴的,枯河老怪在你们莲花宫地界明目张胆的抓人,你不能不管!”巫娴靠坐在门前的太师椅上目不转睛的观战:“李掌教别急,老身自然会出手……但不是现在,你放心,老身必会保住他们二人。”李真心中着急岂能等得下去:“宫主,清川他们实力悬殊岂是枯河老怪的对手?你不出手那我只好召集弟子一起杀敌了!”
巫娴嘴角微不可闻的动了动,如今枯河老怪得罪了君山和云梦的人,此局面正是她想要的,但再放任不管对莲花宫的名声不好,也是时候该出面管制一下了。“李掌教言重了,老身没说不管,只是你太过紧张,他们二人毕竟是风云榜上的少年才俊,如此场面也算是历练了,放心,老身该出手的时候会出手的。”李真气得眉头不住的抽动,他甩着袖子直接召集手下的弟子去了。
殿外三人打斗正酣,不过这都是枯河老怪有意放水,若认真打斗他们两个小辈绝不是老怪物的对手,但尽管放水如此,两个小辈能与他对抗到现在实属不易,场面也渐渐朝着一边倒的局面发展,正在这时,云梦和君山的几个弟子突然加入了战局,“清川师兄,我们来助你!”“许师兄,你没事吧?”就连一旁观战的寒徽却也按捺不住直接拔剑冲了上去,随着讨伐老怪物的人数越来越多,那些吃酒的江湖义士也纷纷拔剑出手伸张正义。
枯河老怪一看状况不对直接躲闪到树上大笑道:“老夫只是与两位小辈切磋武艺,并无恶意,你们这样做就有些不仗义了!”“仗义?何为仗义,你一个老家伙欺负两个小辈就称得上仗义?”“是啊,没脸没皮的老怪物,一把年纪还不知羞。”“就是,我们早看你这老家伙不爽了,大家一起上,别怕他。”
眼看事情闹成这般地步巫娴没法安稳看戏了,毕竟今日是她徒弟和侄女大喜的日子,再任人闹下去可没法收场。巫娴当即抡起一盏热茶朝枯河老怪抛掷而去,其势凶猛无比,瞬间就砸断了枯河站立的那株松树。“枯河老怪你再敢乱来,别怪老身不客气,诸位稍安勿躁,此事让老身来解决吧。”
众人见莲花宫主如此说,自会给她几分薄面,不过讨伐老怪物之举也是一时意气用事,时下冷静一想众人都寒了衣襟,毕竟枯河老怪物的实力摆在那里,谁都不想第一个冲上前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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