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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兄长说出了计策原委,合撒儿的脸上这才露出释然的表情道:
“放心吧,兄汗!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来做,定叫汪罕老贼着咱们的道!”
铁木真当即召集众将入帐议事,命箭筒士在自己的帐幕四周严密警戒,以防走露消息。当他向众将讲明自己的作战立案后,大家略一思索后都同时任为此计甚妙,可以实行。于是,铁木真立刻开始布署作战方略。做为欺敌主力的合撒儿率先被安排去行事。他派出两个口才胆略具佳的人——兀烈亦惕部人合里兀答儿和兀哈良部人察忽儿罕二人为密使,向汪罕陈述自己的回复:
“汪罕我父,因我妻女在你手中,我兄铁木真已对我生出疑虑之心。我向他表白,他不回答;我向他哀求,他不理睬。我要求见他,却看不到他的踪影;我想追上他,却找不到路上的马迹。如今的我如同卧于旷野之上,抬首只见星空寂寥,千般言词无人愿听。虽然我相信汗父不会亏待你那卑微的儿媳与孙儿,但心中怎能不牵挂。倘得父汗赐予希望与保证,我愿带领部众去依附于你的帐前。”
合撒儿又嘱咐二人,得到回音后立即返回,铁木真军将秘密开进到克鲁涟河下游的阿儿合勒苟吉(1)列阵,等待密使返回。二密使领命后于大军起程前几天出发,昼夜兼程,顺利来到汪罕处,将合撒儿的话语当面向汪罕转达。
汪罕终究要为他的贪婪与偏见付出代价,显然对合撒儿的降意深信不疑。在他看来:任何人的心中都不会存在“忠贞”二字,永远是因利而聚,因利而散,匍匐于强者的马前,臣服于一已之私欲。
他命二名秘使传话给合撒儿:
“回去告诉合撒儿,说我将象欢迎自己远游的儿子归来般欢迎他。请他打消一切故虑,今后我们就是一家人。我将在自己的金帐内为他盛排筵宴,接风洗尘。”
说罢,他命人取过一只牛角,用小刀割破自己的一根中指,滴了一些血在里面,这样合撒儿可以将血混入酒中饮下,做为立誓的信物——可是,他忘记了,就在不久前,他也同样以这种方式来与铁木真立约,如此轻率的血誓,谁会再相信?
汪罕将承血的牛角交予亲信亦秃儿坚,派他做为立约特使,持此盟物随同合里兀答儿以及察兀儿罕二人前往合撒儿处。三人离开黑林,向预定的阿儿合勒苟吉方向进发。一路无事,然则在将要接近蒙古军营时,亦秃儿坚抬头遥望前方,却看出了一些问题。
“这部队看上去也太多了吧?至少是有几万人啊。合撒儿这样的叛逃之身,即使可以带出一些兵马来,也不可能达到如此众多的人数。这哪里是投降的残部,分明是一支足以吞灭克烈亦惕的侵攻大军啊。不好,恐怕是中计了!得想个办法摆脱这两个蒙古人,逃回去向汪罕报信。”
心念电转之间,他忽然停下马,向同行的二人道:
“好象有石子嵌入了我的马蹄,你们先行,待我将马收拾好就来追你们。”
合里兀答儿和察兀儿罕二人自然不傻,他们也看到了自军的部队,情知被亦秃儿坚看出了破绽。当下也不再多说废话,合里兀答儿圈转马头劫住他的退路,察兀儿罕从正面逼过来,二人以巧妙的方式将亦秃儿坚包夹了起来。亦秃儿坚见骗不过对方,只得拔刀相拼,以期夺路而逃。三人你来我往地对战了几合后,合里兀答儿猛地挥刀格开亦秃儿坚的劈砍,却不肯后退,反而双脚摘出马镫,糅身向前飞扑,搂住亦秃儿坚的头颈奋力一扯,二人登时齐齐从马背上滚落在地,扭打撕扯作一团。一旁的察兀儿罕也不怠慢,飞身下马,上前相助。不久,二人就齐心合力地制服了亦秃儿坚,将他捆绑起来,押在马上来见铁木真。铁木真看了一眼俘虏,示意交予合撒儿处置。合撒儿也不多言,手起刀落斩便斩下了亦秃儿坚的首级。
铁木真这边正与两名秘史交谈,从他们口中得知了汪罕营地的确切位置和最新动向,判断克烈亦惕此时确乎毫无防备,回头对合撒儿道:
“汪罕他们正在欢欣鼓舞得准备酒宴欢迎你呢,咱们去给他添些热闹吧。”
此言一出,众将一齐纵声大笑起来。笑声一止,铁木真立刻下令全军出击。士兵们武器、粮食、装备齐全,人噙枚,马摘铃,数万骑兵分做几十路兼夜疾行,直捣黑林。刹那之间,草原上如同撒下了一张铺天盖地的黑色巨网,懵然无知的克烈亦惕部则完全变成一条难以逃脱的鱼儿。这场四面张罗,一击必杀的合围之战,将在一个充满清冷空气的凌晨正式打响!
※※※ ※※※ ※※※
黑林的清晨,夜雾渐渐自林间散去的时候,克烈亦惕的部民们正欲踏着微熹的晨光按步就般地开始一天的劳作。然而,初出帐幕的他们立刻发现了四周的异样:树林在一夜之间突然茂密起来了。随即,他们发现那些黑色的影子并非树木,而是无以数计、杀气腾腾的军队!
“哪里来的这么多兵马?”
在那一瞬间,包围网中的人们都惊呆了。
“是蒙古人!是铁木真的蒙古人啊!我们被包围啦!”
一个眼尖的妇女看清了飘扬于薄雾中的九尾白旄大纛,立时用尖细的嗓音惊惶得呼叫起来。可惜,他们发现得太晚了,完全不足以改变他们注定的命运。
就在女子的惊呼声响起的同时,蒙古军射出的第一轮箭簇已经化作一场烈风急雨,自半空落入犹自发呆的人群之中。死亡的恐惧立刻唤醒了众人的求生本能,人群如同炸了窝的马蜂般乱作一团。纷乱的意识破坏了所有人的方向感与决断力。有的打算逃回帐幕躲藏,有的意欲骑上马匹逃生,还有些勇敢者试图寻找武器抵抗。然则,这种毫无组织的个人行为,非但无助于挽救自身乃至整体的命运,反而在盲目的互相拥挤踩踏之下造成了更大的伤亡。更为可悲的是,居然没有谁在此时想到向汪罕通报敌情。本已无多的时间就这样被耽误了下来,无形中为汪罕的悲剧披上了一层更为晦暗的帏幕。
直到蒙古军三轮射击过后开始冲锋的时候,克烈亦惕人的营地中依旧乱做一团。这情景落在居高观战的铁木真眼中,令他于感慨中复有几分诧异。
当年,自己还是一个草原上的穷小子的时候,带着孛儿帖的黑貂袄子来黑林求援时所看到的克烈亦惕人可不是今天这个样子。也许那个时候,他们的生活不如今天富足,但是每个人的脸上都带一副沉着严峻的表情,有条不紊得默默得做着各自的营生。如果那个时候出兵黑林的话,此时应该完全是另外一种情景了吧。这个世界上没有哪个人不想富足,但是富足之后,人就会产生一些难以想象的变化,会有私心杂念;会有胆怯懦弱;更会有迟钝犹豫。因为顾及更多属于自己的东西,对突然加诸己身的外来打击无法抵抗。如果是这样,那么富足究竟是一件好事还是坏事?自己长久以来不正是为了让蒙古人过上富足的生活而不懈奋斗吗?当自己获得一定的成功后,对于蒙古人究竟是一件好事,还是一件坏事呢?假如有朝一日,蒙古苍狼的脚爪被拴上了这种锁链,他们还能如当初那样奔走如风,侵略如火吗?
这样的念头也仅仅是在他的脑际略为留驻,随即就一闪而过,让位于这场实实在在发生在眼前的殊死决战。在这场决定两个民族兴衰存亡的大决战中,任何一丝半毫的分神都可能酿成不可估量的恶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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