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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几天,张心玲接到模板厂打来的电话,“是张心玲吧,你快点来厂子吧,听说上面一会儿要来检查。”
“好!“张心玲听出了那是模板厂会计的声音,她敷衍地答应了一声。这几天,模板厂老板娘的声音如同魔咒一样萦绕在她耳边,搅扰的她每天心神不宁、烦躁不安。张心玲心中甚是疑惑,事情好像有了转机,既然会计让她去应付上级的检查,那就是不想剔除她了?
路边高大的杨树已经不再葱郁,发黄的叶片不时地随风飘落。人生何尝不是如此,从出生开始就被注定了要走向消亡,没有人可以逃脱最终离开的命运。而这短暂的人生,有的人活的精彩而充实,有的人活的平庸而乏味,而她会成为怎样的一种人存在呢?也许,伟大也好平庸也罢,它们都会成为人类五线谱上的音符,起起伏伏中一同奏响人类的华美乐章……
张心玲骑着自行车,飞速地向模板厂奔去。她的心有点乱,她根本无暇顾及路边已经进入到秋天的美景。
“张会计,你好!”办公室里只有会计一个人在,张心玲一如既往礼貌地说。
“张心玲,你来了啊。检查的人刚刚走了。”会计的微笑中显露出一丝尴尬。
“我来晚了呀?”张心玲看了一眼坐在那里,仍然忙着干活的会计,很礼貌地说:“那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回去了。”
“嗯!”会计敷衍地回答。
张心玲悻悻地往出走,她感觉奇怪,怎么没看到其他残疾人呢?怎么这次检查的人来的这么早,这么快就检查完了吗?她心里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往大门外走,突然就听到身后有人喊她,“张心玲,你过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是老板?老板一定是紧跟着她出来的,不然以她走到这里的速度,是不该这么快就跟上来的。
张心玲站在原地,她的脑子迅速的思考着,“厂长要找我谈话,他会说些什么呢?”
她有一瞬间的愣怔,但她知道,无论厂长要和她聊什么,是风和日丽还是疾风骤雨,她都必须去面对。这几天对她来说,怎么都算是折磨,该来的总归是要来,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早点解决也早点解脱。
走到厂长办公室门口,张心玲礼貌性地敲了一下开着的门,她看到厂长正端坐在老板椅里看着她。张心玲向厂长微笑了一下说:“厂长,您好!”
厂长脸上也带着微笑,厂长的微笑突然让张心玲感觉,这个厂长老了,此时竟然还显得有些慈祥。
“张心玲过来坐吧。”刘永福平静地说。
看这架势,这个厂长好像不是要声讨自己,那他要干什么呢?张心玲的笑容不受控制般地一直停留在她脸上,面对这样一个慈祥老人,她无法控制住自己的微笑,这是她最真实的情感流露。只要你对她微笑,她也绝不会吝啬自己的微笑。
“张心玲啊,事情都忙完了吧?孩子上大学也该走了吧?”刘永福的脸上依然带着微笑,他的语气温和无比。
虽然他所关心的这些话题在时间推算上早已经成了过去时,但张心玲那颗不太争气的心还是被温暖到了。她抬头看了看刘永福,这位接近六十岁的厂长,也应该算作是一个老人家了,他的脸上横生出无论多少化妆品都无法掩盖的皱纹,他的脊背也有点驼了,他坐在那把老板椅里,老板椅几乎将他整个身体都包裹住了,整个人看起来还有那么一点儿可怜。曾经盛气凌人、专横跋扈的厂长,似乎是在岁月的无情摧残中也变得平凡,他也必须像所有老年人一样去正视现实的残酷,那就是,他也老了。岁月前行的脚步,才不会管你是老板还是员工的,该老的都会老。而此刻,刘永福仍然可以骄傲的是,他手里似乎依然掌握着模板厂里那些员工们的生杀大权。
“是啊,我都忙完了。”张心玲的语气也变得柔和起来,她的脸上依然带着微笑。
“忙完了就回来上班嘛!”
“回来上班?那也得给我涨工资才行!”张心玲不想放弃自己的立场,她略显激动地说。
“涨工资?车间里的活儿你都能干吗?剪板你会吗?”刘永福的语气依旧很平静。
“剪板?”张心玲停顿了一下,按说剪板的活儿是男工该干的,厂长为何这样问呢?但她依旧坚定地回答道:“剪板我会啊,你可以问问车间主任,车间里的活儿我都会干,都能干好。”
“既然你什么都会干,那我就给你的工资也涨到正常人的价。剪板你能干我也不会让你干,你还是干车间女工的活儿。”刘永福异常温和地说着。
张心玲觉得厂长这是在戏虐自己,竟然说会干也不用她干,那干嘛说出来呢,考验她吗?
“您是说,给我涨到九块钱一个小时吗?”张心玲有点不太相信,事情能争取的这样顺利吗?而她设想的世界大战还没开始就结束了吗?
“嗯!你明天就来上班吧。”刘永福的语气依然很温和。
“好!那我明天就来上班。”张心玲的心情有点激动,她的脸上流露出抑制不住的喜悦。
看着张心玲那副小孩子一样的表情,刘永福笑了,是啊,张心玲在他面前真的就是个孩子,只不过这个孩子有点任性、有点刁蛮,又有点小聪明,只要好好加以引导,还是一个可堪大用的人。
在骑上自行车回家的路上,张心玲回忆着老板的微笑,还有说话时也很温和的语气,这是她不多见的样子,这个样子让她感觉很亲切。会计说上面要来检查,可是她来了又没见到检查的人,说明这是老板设计好的剧情,目的就是让她来上班,这里的厂长可真有意思,需要用这样的方式和自己的员工沟通?
工资在她的争取中算是涨了,按理说她是个胜利者,应该感到高兴,可是她却高兴不起来。刘永福的那句,“既然你什么都能干,那我给你的工资也涨到正常人的价。”这句话直戳张心玲的心啊,原来在别人眼中她就是一个不正常的人。是啊,打从她来到这里上班,就应该知道自己的身份,如果她不是一个残疾人,这里也不会用她,她也不会来到这里。她看不到自己走路时的样子,有很多时候她都会错以为她是一个正常人,她同别人一样的干活,一样的说话,可无论她怎么努力都改变不了她在别人眼中是个另类的事情。张心玲不停地想着,而且越想越忧伤,她已经进入了思维的死活同,她几乎要流泪了。
张心玲的自行车缓慢地向前行驶着,她并没有急于回家,她又不自觉地将自行车停到了李医生的诊所门前,这里的老姑常说,“张心玲啊,你就像我的幺女儿一样。”而张心玲似乎也已经把这个老姑当作了自己的母亲。
“老姑,我明天又要去上班了。”坐下来之后,张心玲迫不及待地说。
“又要去上班了啊?是厂子给你打电话了吧?”李医生的脸上堆满了笑容。
“是啊,听说厂子的活儿有点忙了。老姑,我涨工资了,现在给我九块钱一个小时了。”张心玲一脸兴奋地说。
“看来你又闹了吧?”李医生佯装无耐,但却笑的更甚了,“这涨工资可不错!”
“我们厂长问我,你会剪板不?我回答说,我会,所有车间里的活儿我都会干。然后我们厂长就说,既然你什么都能干,那我也给你正常人的价,给你九块钱一个小时。老姑,我混入正常人队伍了。”张心玲笑的有些苦涩。
“他爱说什么说什么呗,反正也给你涨工资了,就证明了你的能力。张心玲你真行!”李医生又习惯性地竖起了大拇指。
张心玲也觉得,已经给她的工资涨到正常人的价了,这说明她的工作被认可了,为什么她还要徒增烦恼呢?想到这里,她释然了很多,脸上也爬上了一丝微笑,正常人的感觉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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