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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非他自有良策暗中助我?曹丕半信半疑,却施礼道:“贾公老成谋国智谋深远,实乃我大魏砥柱之臣,晚生不敢忘您老之功勋。”言下之意是说,你若真能帮我夺储,日后等我爹没了,我坐上那位子绝不会亏待您老人家。只是这话不能明说。
贾诩怎会听不出来?赶紧还礼:“我贾氏满门皆感大王与将军之恩。”
“天色甚晚不便叨扰,晚生告辞。”
“将军到此寒舍蓬荜生辉,恭送将军。”贾诩说着话拾起案头的名刺又递还给他。
二人携手而出同至府门,闹得外面的仆从直纳闷——这位犯什么病?大晚上来访,连喝口水的工夫都不到,怎么又走了?孰不知该说的已经全说了!贾访也赶紧从黑暗处溜出来,随着父亲连连作揖,恭送曹丕上马。
虽然贾诩父子彬彬有礼连声应承,但这并不能消解曹丕的愁烦,他无可奈何打马而去,望着黑黢黢的前途,心中甚是恐惧。那远处的树木山石仿佛已变成拦路厉鬼……不,那不是厉鬼,应是丁仪、丁廙兄弟还有孔桂那帮人,他们就像猛虎野兽一般,咬舌磨牙,阴森森的何等可怖!他不禁吟道:
登山而远望,溪谷多所有。
楩楠千馀尺,众草芝盛茂。
华叶耀人目,五色难可纪。
雉雊山鸡鸣,虎啸谷风起。
号罴当我道,狂顾动牙齿!
(曹丕《相和歌·十五》)
眼见曹丕与朱铄打马而去消失在夜幕中,贾氏父子可算松口气,又回到房里。贾诩似乎又变回那个拘谨的老人,亲手把耀眼的灯熄灭,依旧只留一盏,然后又木讷地坐回原位。
贾访甚是不悦:“父亲刚才如何嘱咐孩儿?远离是非,中庸守业,莫要卷入争储之事,怎么他一来您就变了?”
“唉!”贾诩未曾说话先叹息,“不应允又能如何?难道拒之门外?那就把他得罪了。不结交临淄侯,再得罪五官将,那咱家还有好日子过?他不来我不会去,他既来之,我则安之。”
“原来如此。”贾访这才知父亲用心良苦,“那父亲轻涉争储之事,又为他献策,若叫魏王知道……”
“我哪里献策了?”贾诩捋髯道,“我不过叫他恢崇德度、不违子道。夫孝,始于事亲,中于事君,终于立身。五官将既为人臣又为人子,劝一个当儿子的人孝顺老爹,难道有错吗?这话即便传到魏王耳朵里又能如何?”
贾访一愣——是啊,劝一个当儿子的孝顺老爹永远不会错!今晚之事即便让曹操知道,对父亲也不会有恶感。难怪他要掌灯,没有背人之事当然要正大光明!
虽无背人之语,贾诩却还是很无奈:“我本想躲个清静,哪知树欲静而风不止,闭户家中坐,是非都找上门来。世事流转不尽不休,我这匹老马何时才能卸套啊?”
“这也是无奈之举,父亲为名所累,人人都说您精明嘛!”贾访嘴上这么说心中却甚犹疑,眼下曹植得志,曹丕不受宠,难道父亲还真要烧这冷灶?想至此试探道:“父亲搪塞他两句也就是了,难道还真帮他?”
“你莫拿这话探我。”贾诩立刻瞧穿儿子的意图,“实话告诉你,既然答应就得当真,若自食其言岂不结怨更大?我都快入土了倒也不怕得罪他,皆是为你等考虑。”
贾访半喜半忧,喜的是若父亲能助曹丕谋得储位,日后前程不愁,忧的是曹操意属曹植,这个忙甚是难帮:“父亲有何打算?”
“还没有。”贾诩缓缓起身,“争储如争战,兵无常势水无常形,有筹划就有变化,只能见机行事。”说话间已踱至窗边,仰望夜空。
贾访见父亲始终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甚是着急:“如今魏王意
属临淄侯,这是明摆着的。恐怕此事不易办成。”
“明摆着的,我怎没看见?”贾诩仰着脑袋动也不动,“我只知这半年来魏王不曾单独召见他俩。西征时为何要带那么多无干之人,你想过没有?杨修曾暗助临淄侯,这件事已不是秘密,他不能再登临淄侯的门;还听说司马懿也遭到斥责,如今也避嫌了。丁仪当上西曹掾,表面上临淄侯一派得势,其实姓丁的已成了幕府之人,也在魏王控制之下;吴质虽有些本事,无奈远在朝歌鞭长莫及。你睁大眼仔细看看吧!无论五官将一党还是临淄侯那派,都被魏王搅了个支离破碎七零八落,谁受宠?谁又不受宠?说大王意属临淄侯,这定论下得太早了。”
“父亲所言有理……不过大王逼杀崔琰、毛玠总是事实吧?还不因为他们死保五官将?”
“庸人之见。”贾诩轻蔑地一笑,“不错,大王对他们确实太无情了。比干之殪(yi),其抗也;孟贲之杀,其勇也。不过若认为处置他俩仅因为他们死保五官将,那就把大王看得太小了!”
“太小了?”贾访思来想去不得要领。
“儿啊,我问你个问题。你说官渡之战究竟谁胜了?”
贾访觉得这问题太荒谬,甚至怀疑父亲脑子迷糊了,不禁蹙眉:“这还用问,当然是魏王赢了。”
“哦?”贾诩双眼空洞,仿佛沉寂在悠远的冥想中,好半天才喃喃道,“战场上或许是赢了,但治国为政嘛……如果有人坚信以一己之力就能改变乾坤,那也太小看这世道了。”
贾访用心揣摩父亲的话,却仍觉半明半昧,待要开口问明,又听父亲再次发问:“孩儿,你知道执掌天下之人最痛心的是什么吗?”
“亡国?”
贾诩冷笑道:“自作孽自遭殃,报应不爽谈何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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