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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歌昨晚被姨母强拉到左首边,照理左首边是上席,为宾座,该是姨父姨母和步大人三人的座位才是,而灵歌实应坐在右首边,同哥哥坐在一起,这一点只怕也是那案犯未曾料到的!”我眨着眼睛笑眯眯地道,“案犯并不是没有考虑到灵歌,而是他以为灵歌会按常理坐在右首边的主人席上,因右首边有爹同哥哥都不吃鱼,是以那鱼汤不会摆在我们的面前,灵歌自然也就吃不到鱼了!”
季燕然语声含笑地道:“综灵歌所述可以得出结论,即案犯的目的十分明确,正是冲着姨夫人一家三口来的,且他并不担心会将我们四人一同毒到,因他认为我们四人是不可能吃到那鱼汤的。”
唔唔唔!既然可以确定案犯的目的在姨母一家三口身上,那么下一步就是要找出那四个最具嫌疑的厨子当中谁与这一家三口有着交集之处了!
推理渐渐有了进展,而我的眼睛及头上针孔处的疼痛也越来越甚,就像是有数把刀在同时割着我的脑袋、戳着我的眼睛一般。我死死地攥住被子咬牙硬撑,攥到手指都疼了,面上肌肉也僵硬了,半晌不敢说话,生怕一张嘴便叫出疼来。
季燕然又静默了一阵,低声道:“灵歌,很疼么?”
“不疼。”我使劲儿地笑笑,“姨父一家住在江南的鸣城,虽说那四名嫌疑最重的厨子并没有人住在同一城内,但保不准谁的亲戚或朋友便在鸣城,亦或是谁曾经在鸣城住过一段时日,那么这个人是案犯的可能性便又多了几成。只可惜咱们这里所掌握的资料并不多,只怕还需请人前往江南去打听一段时日才行呢……嗯,咳咳……”说着说着眼睛愈发疼痛难忍,险些便呻吟出来,连忙借干咳掩饰。
“灵歌……”季燕然语声沉重,满是疼惜。
“燕然哥哥,你认为有必要请人前往江南鸣城一趟么?”我打断他的话,抢着问道。
“不必如此大费周章,”季燕然沉声道,“宫里人事房有所有曾在宫内当差下人的详尽资料,只需调出这四人的来查看一番便可。”
“好……好啊,不知怎样……才能调出来?燕然哥哥有伤在身,自是不能进宫,而若请步大人代为借调,只怕教他知道我们亦在暗中调查此案,恐他……心中不快。”我疼得暗暗在心中吸着冷气,一顿一顿地道。
“不必为兄入宫也不必劳动步大人,有一个人可以帮你我将资料调出来。”季燕然始终低沉着声音,似乎我强忍疼痛的样子亦影响到了他,使得他的语气难以再轻松起来。
“哦……是谁……”我将手伸入被中狠狠掐着自己的大腿,好让那集中在脑袋上的疼平均分布一下。
“段三公子的大哥,段思。”季燕然道,“段思在宫中任人事房主管,专门负责管理人事资料的归档与保管,虽然为兄与他并无什么来往,但是我们可以通过段三公子代为借阅,也免去了正常借阅所需办理的诸多麻烦手绪,不知灵歌意下如何?”
“好……好。”我点头,想起段慈还因伤风在家歇着,本说昨日要去探望他的,谁想倒霉事一件接着一件,便将这事耽搁下了。“段三公子此时只怕人在家中,燕然哥哥请代为修书一封,将情况告知于他,这样便可以了罢?”
“好,为兄这便写。”季燕然说着顿了顿,又道:“灵歌可有什么要对段三公子说的么?为兄一并写于信上。”
我忍着疼痛想了想,道:“便只写‘望段三公子病体早愈,遥祝健康’即可。”
“哦,段三公子亦病了?”季燕然问道。
我点点头,至于他是怎么病的自然不能告诉季同学,免得不小心抖落出我那段不堪回首的被疯子凌虐的往事。
于是季燕然至屋中桌旁当场修书,书毕念了一遍给我听,大意是请段慈代为向段思借阅那四名厨子的详细履历,如方便,岳府明日派人前往段府将履历取回一观,观过立即奉还等语。
由于欢喜儿尚在牢中,没人跑腿儿,只好从府内随意逮过一名小厮,令他将信送至段府去。
眼下只能等明日将那四名厨子的履历借了来后才能继续本案的调查,一时没了事做,我眼睛的疼痛便立即如潮水般涌上身来,脑门上已经见了虚汗,便听得季燕然低声道:“灵歌,实在疼得厉害么?为兄去将清音叫来,要他看看可有减痛的法子!”说着起身便欲向外走,我忙伸手去拦他,扯住了他的一片衣角,道:“燕然哥哥!不用去找家兄!灵歌只是微痛而已,躺躺便好!燕然哥哥想必一晚未睡,不若现在回房休息去罢,灵歌也想歇一歇了。家兄亦忙了一晚,灵歌不想令他再跟着焦急。”
季燕然立着默了片刻,终于低声道:“如此为兄便先回房了,灵歌若有不舒服之处直管招呼为兄,为兄就在隔壁。”
我连连点头,放开他的衣角,道:“燕然哥哥放心休息,灵歌没有不妥。”
季燕然未再吭声,听得他的脚步慢慢离去,轻轻地将房门关上。
我一歪身子栽倒在床,再也无法忍耐这钻脑瓤子般的疼痛,像一条虫子般蜷缩着、扭曲着、翻滚着身体,却又不敢呻吟出声,怕被隔壁的季燕然听到。我用被子把自己整个儿蒙住,跪在床上,将身体狠狠地窝成一团儿,我用额头死命地抵住床板,虚汗如开了闸的水龙头般由脑门流到了床褥上。我双手用力地攥成拳,浑身因疼痛而难以自制地发着抖,如果此时我的身边有一把刀,只怕我会冲动地用它来结束自己的生命。
我在被中痛苦地扭曲着身体,咬紧牙关不发出任何的声音,我战胜不了自己对过往的难分难舍,战胜不了自己对未来的矛盾纠结,若连这肉体当前的疼痛也都战胜不了,那我这人还能要么?!人可以脆弱可以孱弱,但绝不能软弱。
我不住地颤抖,不住地挣扎,这疼痛的程度是我不曾预料到的,只怕也是岳清音没有预料到的,否则他恐怕二话不说便先在我的昏睡穴上扎上一针让我黑屏到疼痛过去再重新启动了。
好吧,好,我倒要看看自己与疼痛谁先认输。当真疼得无法忍受么?比之我失去大盗后的心痛,这又算得了什么?比之……比之季燕然那一刀刀剜着自己的血肉,这又算得了什么?
我一动不动了,在被内蜷缩成一团,潜意识地想要借由战胜这身体之痛来一并战胜那潜伏于记忆中许久的伤心之痛。我疼得头脑空白,疼得思维混乱,疼得浑身开始抽搐。隐隐约约中听到脚步声迈至床边,隔着被子将我一把抱住拥在怀里,低低的声音不很清晰地传入耳中,似乎在说:“小灵儿啊小灵儿……你真真是要将我折磨死才心甘呢!”
呵……男人和女人,本就是相互折磨着的变态生物,不折磨不疯魔,不疯魔,不成活。(非凡。弥雨昍音)
伤害·死心
我想方才我是疼得昏过去了,当我醒来时已好好地躺在了床上,衣服被冷汗浸透,湿濡难耐。
“燕然哥哥……”我哑声开口,因被疼痛抽光了身上所有的力气,嗓音有些颤抖。
“我在。”身边响起季燕然低沉的声音,见我醒了,便用帕子替我轻轻擦去额头上的汗水,“要喝水么?”
我摇摇头,轻声道:“房间里还有别人么?”
“只你我。”他收回替我擦汗的手,静静地等我往下说。
我抿了抿干干的嘴唇,颤抖着嗓子轻声地道:“燕然哥哥对灵歌的好,灵歌全都知道,只恨灵歌天生怯懦愚笨,既无法回报亦无力回报。如家父所言,倘若燕然哥哥哪一日需要灵歌以命奉上,灵歌必定二话不说,但凭处置——这是灵歌唯一能为燕然哥哥做的事。燕然哥哥知道灵歌的心思,人非草木,养过几日的猫儿兔儿尚还会产生感情,何况一个让灵歌心仪的男子?他离去才不过数日,灵歌就是再没心没肺也不可能即刻便忘了这情份。虽说沉缅于过去无异自欺,可忘记过去却也等同于背叛,灵歌只是个普通平凡的女子,做不到豁达洒脱,所以只好抱着那无形无迹的回忆在不断地自伤与舐伤中等着时间来淡化一切。将来会怎样谁也不得而知,但现在灵歌是绝计无法勘破这悲欢离合的,因此……因此请燕然哥哥莫要为了灵歌的愚钝而……而伤神自误,灵歌……承受不起!”
这番话说罢,许久也听不到季燕然的回应。我紧紧攥着身上的被子,直到手指都被攥得生疼。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只觉自己似在这几近令人窒息的静寂中熬过了几千年,终于听得一声幽远的轻叹,他低低地开口,道:“是为兄让灵歌为难了,怪为兄,是为兄失了分寸。从今后定会多加注意,望灵歌莫要见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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