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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步,两步,三步……
身影未至林间,便如烟消散,仿佛从未存在。
陆昭呆立原地,泪水无声滑落。
他知道,那不是幻觉,也不是思念成疾的妄想。那是记忆的具象,是无数人呼唤所凝聚的回响??林疏从未归来,却又从未离开。他在每一句被讲述的名字里,在每一段被传唱的旋律中,在每一个不肯遗忘的心魂深处。
第二日清晨,陆昭照例起床煮茶。可当他推开房门时,愣住了。
院子里,整整齐齐摆满了大大小小的陶碗、瓷杯、竹筒,甚至还有用树叶折成的小舟。每一只容器里都盛着茶,有的清香扑鼻,有的略显苦涩,但无一例外,全都飘着几朵干枯或新鲜的茉莉花。
一位老妇人正在摆放最后一碗茶,见他出来,连忙起身行礼:“陆先生,我们是山下村里的。听说您爱喝茉莉花茶,又知道您这些年一直一个人住,就想给您送点心意。这是我们各家攒的茶叶,虽然不多,但都是亲手晒的。”
其他人陆续现身,有挑担的农夫,有背着孩子的妇人,还有几个牵着孙子的老者。他们都不说话,只是默默将茶碗摆好,然后退到一旁。
陆昭看着这一幕,喉头哽咽。
他端起一碗茶,轻声道:“谢谢你们还记得。”
“是我们该谢谢您。”一个年轻人上前说,“我爷爷临终前告诉我,若不是您那一代人守住忘川,我们连‘记得’这两个字都不会懂。现在我家三代人都会背《万灵录》里的故事,连三岁的娃都知道陈砚秋是谁。”
陆昭笑了笑,眼角湿润。
他忽然想起什么,转身进屋,取出那封写给未来孩子的信,高高举起:
“这不是我一个人的信!它是所有守忆者的遗言,是三百年的血泪换来的嘱托!从今天起,我要把它读给你们听??不只是给活着的人,也要给尚未出生的孩子!”
他站在院中,一字一句,清晰诵读。
村民们静静聆听,孩子们屏息凝神,连风都放慢了脚步。
当念到“只要你愿意听一个老故事,我就还在”时,人群中响起低低的抽泣声。
诵毕,全场寂静。
片刻后,一位老太太颤巍巍走上前,从怀里掏出一本破旧的笔记本,翻开一页,念道:
“这是我爹的名字,李守仁,生于庚子年,死于战火。他没留下照片,也没人记得他的样子。但我记得他抱我去看灯会的那个晚上,记得他给我买的糖葫芦有多甜……”
她的声音起初微弱,渐渐变得坚定。越来越多的人加入进来,讲述自己的亲人,讲述那些几乎被抹去的名字。
陆昭听着,忽然感到胸口一阵轻松,仿佛压了百年的巨石终于崩解。
他知道,记忆的火炬,已然交接。
当晚,他再次梦见年轻时代的众人。
林疏站在白花树下吹笛,阿舟举杯大笑,小禾拿着笔本记录,谢玄机则忙着教一群孩子认字。他们看见他,齐齐转头,笑着招手。
陆昭快步走去,却在即将触及时停下。
“你们……要走了吗?”他问。
林疏收起笛子,微笑:“我们一直在等你说‘对不起’。现在你说了,我们也该去下一个需要记忆的地方了。”
“等等!”陆昭急道,“我还想告诉你们……我们都赢了。”
林疏摇头:“不是赢,是延续。记住,真正的胜利,不是战胜遗忘,而是让每一个平凡的人都敢于说出‘我记得’。”
话音落下,众人身影渐渐淡去,唯有笛声余韵绕梁。
陆昭醒来时,东方既白。
他起身,最后一次环顾小屋。然后推开门,迎着朝阳,缓缓走下青山。
他知道,自己不会再回来。
但他也知道,这座山,这片土地,这些人??永远不会忘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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